却也不敢将手从老人家的掌心抽出去,磕巴半晌,才给他磕出来一句“多谢”。
张母见着这后生竟是这般腼腆的,呵呵地笑出几声来,便不再逗弄他。也不要林柯送的,自己颤颤巍巍下山去,方出了松林,便见到绿光一闪,原先那样大的一个老人家便失了踪影。
想来先前那些个仙人们,他虽是瞧不见,大约也是拿这般个法子离去的罢。
两人立在院门前,朝着那松林静静站了一阵,虞子辰终于不再听见周遭再有什么讲话声,“那些仙人,都已经回去了?”
林柯回头略略地扫上一眼,“是,”又叹一声,“也是可惜了,这般个好日子,好不容易地得空一聚,却不曾讲上多久的话。”
是很可惜了,虞子辰跟着人慢慢地走回小院里边。林柯清早起来布上的一满桌子菜,也没真给人动上几下,原先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只是变得冰凉,颇有些人走茶冷的味道。
林柯便是个真神仙,这么些日子窝在初隅山里边,到底也有了平凡人家的习气。那一桌的菜肴也恰好还算是个完整的,索性便罩上个纱笼子收到下间里头,备着明后几日食用。
虞子辰便也过来帮着拾掇菜肴。也是有些奇怪了,他分明知道林柯是有多看重这些朋友的,也晓得这会儿不欢而散,林柯心里边定是要有些难受,却不知为何,心里边总是被些什么事物硌着难受,现下里这些人走得个干净,他倒觉得整个人都舒畅安宁了许多。
大约是,平日里见惯了林柯烟火凡尘的模样,便是偶尔透出些仙意来,那也只是浅淡的些许,至多是瞧事儿淡薄些,或者通晓些轻功身法。这样的特质他自己也是有的,估摸着便是如此罢,便会在心里边生出一种可以与人比肩并行的亲近感来。
然而这时候真瞧见了这些神仙,一个个能招龙唤凤的,真真斗起法来,那是要使天地色变的。自己一介凡人之躯,甚至无有瞧见他们的资格,而林柯同这些人却是显然的故交,并且是关系瞧着极好的,甚至能彼此间开上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要到这个时候,他才悚然一惊,像是一瓢水骤地泼过来,那水里还要掺着冰渣儿,给他劈头盖脸地浇了个清醒。
也许便是今日里群仙们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与林柯并不是同一路的人,云泥之别,两人中间的鸿沟,便是林柯无有那个心思去计较,却也始终是相隔得过于大了。大约便是这样,他才要觉得难受的罢。
群仙既已离去,林晞失了玩伴儿,见到虞子辰还在这一边,蹦蹦跳跳便过来了。姑娘一如既往地热爱赤红色衫,一簇喧闹的炽热山茶。
他拾掇着桌上的菜碟子,却拾掇得有些漫不经心。林晞大约也是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连连问了他好几回是否心情不佳。
虞子辰只道不是。
然而他大约也是算不上愉悦的了,只是情绪上过于百无聊赖,便凭空地生出些烦躁来,见到案上落了几个铜钱子,还要百无聊赖地去弹上一弹。
没弹动。
虞子辰有些愕然。铜子便是个铅金铸的,究竟不能有多重,怎么便到了他弹也弹不动的地步?他不信邪,再伸手指去再一屈一弹,这次瞧清楚了,原来那铜钱就跟影儿似的,并不有半分实质,他的手指从中无碍穿过,铜子却仍在原处纹丝不动。
大约是有哪位神仙在此处造了个幻景一类的事物罢,不过造什么不好,非造要铜钱,他可不晓得今日来的仙人行列里还有个是名儿唤作财神的。
却也是立即发声喊了林柯过来。他二师兄是个会造幻景的,他却不是,但至少多年下来,耳濡目染地也晓得这东西不能乱摆弄,处置不当那是真会出事儿。
林柯闻了他呼唤,原先约着的朋友回去了,他便空闲出大半日时光来,横竖也是并不忙碌的,便也随声过来看。
那桌上掷了六个铜钱,正反不一,还有交叠相置的。瞧来是有人随手一抛,由得它落在此处,便也不再收拾理会;却又为防给人碰乱了铜子,费尽心力地布下个见得碰不得的幻景,这般个行径,也当真是很有些矛盾了。
林柯行内人,只扫一眼,便瞧出了些门道来,“这是麻姑留的六爻铜钱。她手底下掌的是世事往来,有些事儿不好直同我讲,便只能用这般个法子来提个醒了。”
他默默看了几个铜钱的正背方位,似是记下了些什么字话,又展开手来,照着自己手上的掌纹细细察看,忽然双眉狠狠一蹙,与此同时,一股极其迅烈的罡风骤地杀过四周初隅山林,疾雨似地甩了漫天苍青色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