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一撇嘴,花门巧法,不入流的手段,他才懒得理会。
不晓得那赵家的管家是如何同赵老爷交代的,总之当两匹白马闲悠悠踱到赵府门前的时候,偌大一座府邸,却只开敞了个侧门,门前立了个瞧着年岁将近不惑的男人。这人站着也不是好好儿站的,非要在旁侧里再倚上个门柱,瘫懒而支不起身的模样。先前他们见着的那管家,此时正低声下气地站在一边,躬着身,与他三人彼此介绍。
“老爷,这便是从那市集上边请来的两位神医,”他讲话时候有意加重了“神医”二字,转一转身,面向林虞两人,态度却微微地骄傲起来,连腰板都挺直了些:“两位大人,这便是咱们赵家大老爷了。”
虞子辰看一看那男人,面色青黄而口唇发白,面上不显,心里边倒是嫌恶得很。倒不是他以貌取人,只是如此面相,虽说他只是个门外汉,也一瞧便知道是个精亏肾虚的模样;却又正值壮年时期,可想而知,他身后那大院里头究竟都藏了些什么腌臜东西。
他能看出来,林柯这专精于医的,自然便更不可能被蒙在鼓里,于是下马以后,神色间便也显得不大客气。
“何人,何时患病?如何征状?”
管家给他这气势摄了摄,这人先前看着不都还是挺温和、挺好讲话的么?原想要叱他几句,不期然间却对上了后边那人投来的眼神,顿时只觉给一枝锋利箭矢由头顶到了脚趾尖,浑身一抖,竟再不敢发言。
赵家老爷也还只是半瘫在一边,这等病症的话语,他本便是不齿于说出口的。谁知等了半晌,皆不曾听得管家回话,于是挑起一边眼皮子来,狠狠挖了对方一眼,纡尊降贵地撑起身,“两位神医......随我来罢。”
两人随了那赵家老爷进门去,两匹白马自然有下人来牵去马厩,饲喂些草料之类。然而瞧着他俩身份地位,再添上管家的那点儿报复,想来那两白马所能得的,也不会是怎样好的饲草。虞子辰心里窃窃一笑,这马匹他晓得的,不给好料便不肯吃,饿得狠了便会尥蹶子发脾气,那气力忒大了,也不晓得这赵家的马厩结实不结实、经踢不经踢。
侧门进去,寻常人家便应该是正堂天井两边的抄手游廊,但这赵家却是别有洞天。小门进去,左侧往正堂的通路便给一面砖墙死死封了,除此以外,其余的风景倒还算是不错。天井地里给摆了满地的花草,这时正是春天节令,那花便也开得盛艳。蜂蝶纷飞,嗡嗡地在人耳边闹着,灿烂软绵的瓣叶儿,配着太明艳的色彩,像是将要承不住其上重量那般坍压下来。
花草尽头是一字排开的五间房屋,门前皆垂的水红色纱帘,颜色花式虽各有不同,却都在春风底下微微地披拂,带着些欲掩不掩的勾人意思。
林虞二人对视一眼,虞子辰皱了皱鼻。
这赵家老爷子是得了鼻疾失了嗅觉吗?院子里团花的香气都盖不过的脂粉气息,他一向是闻不惯的,却越往里走越浓郁,空气里都仿佛混了胭脂色的细微粉末,他快要给呛死过去了。
他正自埋怨着,不防林柯那边忽然“刺啦”一声裂帛响。林柯撕下自己半幅袖子来,折两折,便往虞子辰脸上覆过去。
林柯平日里最厌熏香,他行事少有极端,只于此之上却做得比虞子辰还绝。只因他常年皆需分辨各种药草,嗅觉在其中往往极为重要。不提熏香,他那些衣衫上边,甚至是药材的清苦味儿都是沾不得的,每日都要到溪边浆洗得透彻,再在日光底下晒个三两日,彻底除净了气味,方肯穿上身来。
所以这无色无味的衫子,顶多是让虞子辰鼻前多上几层阻隔,叫那气味浅淡些,却毕竟掩不去外边呛人的胭脂味道。然而他却满足了,说不明白是因了些什么,却很愉悦,像是猫被抚了背脊摸了毛,柔软的、水似的会流淌的愉悦。
赵家老爷绕过花丛,径直地将人往那房屋最尾的那件小屋里头领。半途里碰上个梳着双髻的丫头,眼圈儿通红着,两手端了个铜盆。盆里倒进去大半盆血水,深红色,浸着一条扭干了又扔下去的白布。
赵家老爷瞧着那一满盆的红,仿佛终于回来些神了,浑身激灵灵一抖,眼里迸出些光来,猛一回头,虞子辰尚不及阻止,便见他已用力握住了林柯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