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惹”的一声,好迅速地撤开一片空地来。站后些的,晓不得事,一时便给挤跌倒了,却也无人理会。
这也只算是个开头,再下来,眼见的群虫竟自秀娘口鼻穴窍之间蜂拥而出,乌泱泱、软塌塌的许多团,像是江底下打捞上来的溺水女人的头发丝。
那蛊虫下了地,竟还会动,摇头摆尾,一身的小足行得飞快,见人便追,追着便咬,被咬着的既痛又恐,放声嘶叫之余,还要四处不要命地抓挠,那管挠着的是自己别人,当下便给乱成了一锅粥。
林柯立在一旁,虽也觉得这吵吵嚷嚷的惹人厌,却不能不理此事。朝虞子辰一伸手,接来一只抖擞的金羽大公鸡,抬指便朝人脑壳子上一弹。那公鸡原先威风得很,被提拎了翅膀还要扑腾,此时被林柯来上这么一下,却也不敢抗命,抖抖周身翎毛,抻长了颈子,“喔喔”两声。原来这雉鸡一类的生灵,本便专克豸虫,何况是这般金光凛凛的一只,不过两三声叫唤过去,地上虫豸便已瘫倒了大半。
蛊虫既已杀死,仆女们慌乱一阵子,便也渐渐地恢复了些,各自收拾伤口。只发觉身上所附蛊虫都只化作一滩儿黑水,触之黏糊,闻之则觉腥臭扑鼻。
虞子辰却不着急,他见林柯的神色仍不曾有放松情态,便晓得此事远不曾到结束时候。
远听得窗外清清亮亮的一声唤:“碧儿来了!可有什么要帮手的地方不曾?”
房间外头自然也有侍立的丫头,多是方才不明所以被挤将出去的。见得碧儿大丫头来,便仿佛寻到了主心骨,一窝地拥上去:“碧儿姐,碧儿姐!”
“碧儿姐,你眼睛怎么啦?”有个丫头细心,攀着碧儿裙衫,小小声地同她问。
“昨夜里肚痛不曾睡好,”碧儿摸摸女孩脑袋:“眼睛花了么?”
忽然房里又是一阵惊呼乱窜,原来是秀娘忽然直挺挺地坐起了身来。那苍白身子僵硬得像是木偶戏里最劣质的玩具,两眼一睁,血丝抓眼白占了整眼大半,只剩得中心两个针尖大小的黑点,无生命一样骨碌碌地乱转。
碧儿在外头听闻声响,惊呼一声“夫人”,排开众人便要往屋子里边挤,途中几个好心眼的婆子,不忍见这姑娘伤了性命,都张大了手臂要来拦她,却终于被她躲避过去,一路艰难地入了屋。
屋内众人早已给唬将出去,只余得一个林柯,一个虞子辰,还有一个发着疯的秀娘。见碧儿进来,林柯便朝她颔一颔首,袖子里边寻出一个东西来。
碧儿不言不语,沉默将那布料张开。虞子辰探头去瞧,只见上边用墨笔寥寥勾了几道痕,一潭春水,水畔桃柳,茅顶草屋,屋后水田山林皆不少,视线稍稍偏移处,原来晴天上飞了只纸鸢。
“大人这是何意?”
碧儿入神半晌,小心叠了白绢,先一踌躇,才愿递还给林柯,仰头过来,看。
林柯不正面回答,只说:“你与你弟弟可以一同便往此处去。”
碧儿笑了笑。
席地坐下来,先前为着医病灌药,这屋里便点了诸多灯烛,此时正是明亮如昼。碧儿在这脏污地上坐将下来,碧绿色衣裙散开,亭亭的一株小绿苗。
“大人一来,我便晓得是位大人物来了,连这虫子都待得不安稳,时不时地还要给我多咬上几口。”
“我瞧着您能讲出这话儿来,便是知晓了些陈年故事的。并且还算是个好心人,能将我们这些个贱命当一回事。只是,”
碧儿惨然一笑,猛地立起身来,两手一张开,碧色飞扬而起。虞子辰下意识地要赶到林柯身前去挡,却被林柯伸手拦下,因着那姑娘并未表现出任何攻击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