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察觉着,身边那老妖登山的步子,似乎是渐渐地慢下许多来了。他有心慢下步子来等着人,却只被对方还以狠狠一瞪,虽是语言不通,那眼神却是明明白白的:
这几步路算得什么?小子你自走自的,还须得来管你老儿我的闲事了!
虞子辰:“......”
好。不管便不管。
他仰脸朝上望了望,借着一道电闪在夜色里刻出来的轮廓,大约地估摸着此处同山顶之间的距离。那路途似乎也已不是很远,还距着一道不算很长然而甚是陡峭的山坡,想来是方才崩山时候造出来的新路。
距着山顶近了,便能更清晰地觉出来那落雷的可怖天威。雷声在头顶上不足远处爆炸开来,人就像是误入了象皮鼓中的可怜蝼蚁,木槌儿一落,霎时连脚底的地面都隆隆地震抖起来。虞子辰一时动作不及,竟被那声浪整个儿地仰面掀翻出去,所幸伸手便截住身边一棵枯树,借势空中数个翻身,终于稳稳停落在一处岩石后边。
那老妖的状态也见不得有多好。毕竟是先前从山上下来的,经验上丰富些,一见着电光,便已先自趴伏在地下躲着雷震了。然而虞子辰却是清晰瞧见的,每次他靠着地面趴下之时,总要有几条细细长长的黑丝儿,静悄悄地从地下窜将起来,仿佛饥|渴至极了的野兽,缠紧了那老妖身|子,不由分说便是一顿猛吸。虞子辰都几乎能用双眼见到,那些墨绿光泽是如何从那老妖怪身上流逝而去的。并且有几次,他很模糊地听到了旁边有人痛苦而不情愿的呻|吟声音。
一声一声,喊着都是同样的一个字,像是一个什么人的名。
虽说被震翻过去以后,也总能挣脱而后继续地往山上走,然而那老妖怪行走的速度,确也是真的渐渐慢下来了。那脚步声虽不显拖沓,也毕竟变得沉重了许多,不像是走了长路以后的疲倦,倒像是在背上负了什么沉重包裹,这包袱在一路上渐行渐重着,及至此处,也终于超出他所能承担的范围了。
虞子辰终于听到旁边“咚”的一声响,心道这还真是不负众望。
就见那妖双膝跪倒在地下,两手跟鸟爪似的直插|入泥土底下,周身墨绿色光气像是受了极大的震荡,原先只是内敛在肌体之内,现在却都跟雾气一般地浮荡起来了,却又并不散去,都是极依恋般地盘绕在那妖周身。
不出他所料的,只要这老妖怪身子一靠近地下,那些细长丝线便又活泛了起来:那就像是这片土地里泛衍而出的魂灵,生于此长于此,对这片土这座山永远地忠诚着,无时无刻不会忘记为着此处掠夺营养维持生存,若是可以,大约是连空中的飞鸟都不会被放过。
只是没来缠上虞子辰,大约因为他只是个凡人,身上还没有它们所能瞧上的什么法力罢。
这回既然没有雷震,虞子辰便也不准备着袖手旁观,自两边袖筒之中各掣出一张雪月刀来,便要纵身向前去将那些丝线斩断。
谁知这动作尚未成功,反倒将那些丝线激得狂躁起来,一根根自地下窜起之时都几乎带了金石之音。
虞子辰也是这时候才发觉的,方才窜起的丝线颜色,似乎已从黑色渐渐地变换成为白颜色了,雪原似地一满地铺张出去,叫人看起来好似站在一张巨大蛛网之上的小小飞虫。
他身边那妖似乎也发觉了同样的变化,周身涌动的深绿光气愈发浓重了,嘶哑着嗓子,发出长长的一声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