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柯听着人在那边静默了好一阵,自己心里边其实也有犹疑:“那个整日里缠着你的小孩儿,咱们就这般扔下他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大妥当?”
总该留封书信,说明些情况之类,若不然这通没头没尾的一折腾,自己走了一身轻,倒教后边的人替自个儿吊着一颗心胆,他是不乐意旁人因着自己受了事的。
虞子辰便摇一摇头,忽而反应过来这动作人是瞧不见的,便扬了些声音:“不必管他,霜台宫出来的哪个不是皮糙肉厚。他就是给师姐护得太好,兼之年少贪玩,虽说识得些手法伎俩,但一副性子还是天真可爱得很。既是要在江湖上占一席地儿,往后走出去了,又怎会有人这般纵容着他。”
他转而问林柯:“从此处往那赪鸟窝里去,约莫须得多少时间?”
林柯略作思索:“若是成年的鬼车九首凤,那便只须半个来时辰的功夫。眼下这还是个小少年,大约须得扑棱一整夜。”
人之所居谓之九州,九州外有八紘,有八级,有八门,有飓风常年吹掠不知休止。方山、丹阳所在之地,位处八紘以外、八极之间,却并非人间界中的任何一处,故此寻常的车马之类压根无法抵达。鬼车有其独到之处,它们所行乃是幽冥路,而幽冥又连通死灵,四境之内但凡有一个地里死了人,那处的地下便定然埋着幽冥界。
而又不存在哪一片土地上是永远不会死人的,故此幽冥在黄土之下算得上是四通八达。对于方山、昆仑这般的秘境来说,若要谈论进入其间的方法,往往只有两个样:一是受了里边仙灵的邀约,这是能从山门光明正大进到里边去的;另一个,便是寻着一个鬼车鸟将自己载去那片地头附近了。
林柯便将个中种种大致同虞子辰说道一番,反倒引出了后者不大不小的一个疑惑:“你方才说,方山之类的地儿并非寻常人所能到达,那住在方山脚下的周娘子他们,却又是怎的一个说法?”
总不能是这么多人都一齐误闯进去了,并且还能落地生根,生息繁衍一如寻常。
况且里边还有一个乱七八糟闯进去的小苏展,听他语气,进到那村子里也约莫只是个一两天。
林柯叹了一声:“说得玄乎了,便是五行不合、阴阳不均所致的秘境崩解;讲简单些,方山在塌。”
皆因那上古神灵退隐之时,羲皇曾出指点化两处灵地,却一时落灵失了准头,将火性的丹阳谷点化在正东方,这还算是好些儿的;而方山这么个木性的灵地,则偏偏栽落在南方地里。
南方属火,火又克着些木,方山之上木灵息强盛,能撑上个千儿八百年,却到底也不是无穷无尽。数千年地消耗下来,到底有了亏空之相,连自个儿都要护不住了,哪还有那个余力与心思来防避着他人出入。
虞子辰正要问这事儿青妖族里是不管的么,转念一想,林柯亲娘的树身可就生在那方山顶上呢,当儿的自然会想尽千方百计要保自己母亲性命。
并且前边种种迹象表明,林柯他娘亲的身份,在青妖中间应当低不到哪儿去。这些个大人物原本都应是受着全族保护的,但这这方山崩解之势却丝毫未见遏制,便是有两种可能:若非是林柯娘亲遭了驱逐,那便是青妖一族对于崩山此事,本身也是束手无策。
而后者的可能性又比前者要大上许多。
他要是再不识趣地开口问几句,那便是妥妥一个上赶着找抽的节奏。
虞子辰思及此处,却也并不曾打算与林柯多说。有些事件,自个儿在心里猜出来个八|九分便已足了,又何必拿出来在人面前四处招摇,可不讨人嫌么。
尤其还是这种不大好的事,便更忌讳自作多情地去安慰人。二十几的男子汉,又不是什么娇滴滴哄着捧着的小性子,难受了自会与人说;未曾开口,那便是自己还能捱下去的意思。
两人也就是在这一点之上性格相仿,彼此间都分寸得很,心照不宣地就知道不能越过哪一条线。
分明这个模样便是最最好的。虞子辰也算见识过不少人,多少个是因着自作聪明地将些臆想往他身上胡贴乱套,最终惹了烦躁触了霉头的?
所以最初识得林柯这人的时候,他便觉得这兼之是个天降瑰宝——既晓得人心思,却从不越线,偏偏行事细节里一旦深究,便是事事都在就着你的性子来。同这样的人相处,实在是叫他再舒服不过了。
然而虞子辰现下里却到底觉得有些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