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晞年纪尚小,还不识得那样多的、奇门遁甲上的规矩,故此并不知晓对于某些法术造诣颇高的家伙们而言,知晓了他人性命,便能拿着这名字来施展许多名目底下花样繁多的令咒。
那可真是再简单不过的:预先定下一件事,喊了你名儿,你若是一时不防真给了点儿什么回应,按规矩来说便已是应承下来的意思了。
所以老人家常说,夜半走路时候,若是听着背后有人忽然唤出来你名字,万万不可答应,毕竟天晓得那究竟是不是个人呢;便真是人,到底也不知其究竟是善是恶。
林晞一个年轻姑娘,正是初生牛犊的小年纪,最不爱理会这些老人家云如何如何的经验之谈。她只模糊觉着,这两个平日里都拿自己几个小名变着花样换着叫的亲近人,忽然唤出“林晞”二字,便使周遭气氛都凝重且严肃起来了;并且又忽然回想起来,祝姊念过自己大名以后,接连做下的那一连串儿事。
那时她被祝青葵强行缩了骨,身躯疼痛,自然万事思考不得;而镇静下来以后,便是愈想愈觉头痛且心惊,那点寒凉顺着血脉细细麻麻地爬满整颗心,牵扯起一整片的五脏六腑:也不知祝姊如今境况如何,就那般用了法子将自己独自送离开去,她可会受着什么为难?那火鸟发起狂来那般凶猛,她可有受伤?若是伤了,伤得重么?会好生照顾自己上药么?上药时候,那伤口也会是......如自己现在一般疼痛么?
而哥现在所说言语,与祝姊先前所言竟是差不离个□□成的,林晞只觉心口一悸,脑袋里一时间有些晕晕乎乎,直至前边林柯躬身下来,往自己脑门儿上弹了一记,又半是无奈、半是安慰地将自己的刘海儿揉得乱七八糟,才猛发觉自己低着脑袋,一手正在极用力地扯着哥哥的袍子袖,并且还将人扯得无奈之下都弯了腰。
林柯瞧着自家妹妹,低着头,咬着唇,一张小脸绷得紧紧,连腮帮子都微微鼓起,一副金豆子欲掉不掉、却又偏生要强行忍着的模样。
问她话儿,却也不肯吱一句声儿;紧追着再多问上几次,便见小姑娘攥紧了自己裙裾,往了低哑里去压抑自己声音,显示出极生气的意思:“你若也瞒着我去以身犯险,林晞便再不认你这个哥!”
讲至最后,到底掺进去了几缕哭腔,整个低头蜷成一只小小团子,脑袋往双膝中间一埋,竟是不愿理会人的意思了。
林柯听着这话,先愣一愣,而后只觉一股倒春寒流自心中汹汹涌涌而来,面上神色淡了,耳边却似乎能听见那心脏里温血暖肉冻结成冰时的喀喀声响——
我林柯,本就是你亲哥,这事儿生来便已定下了的,又哪轮得到你我胡乱说着认与认的?
我晓得你是伤心,是难过,是一时受了这许多突然间的事情,心里有些拐不过弯儿来了;但是这话出之你口,入之我耳,伤了我心,这也是事实。乘了情绪,便能心安理得地讲出这般种伤人话来,瞧着是我平日里拘束不足,对你缺着些教养了。
分明只是无意之中说错了句话,再细微不过的地处了,然而以他那众人交口承认的宽宏性子,却偏生对此等小事在意得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原理,他自己都不能回答上来。
虞子辰听着这半晌无人应声的沉默,自知已是有些不对,他是白山上一众师兄弟里最小的一个,没法懂得林柯这种如兄如父般的处事感受;却也看不得他不好受,便只能拿自己擅长的法子来勉强帮着些他。
于是拍了林柯肩膀一把,将他身子一扭扭至脸面朝前的方向上,顺势将一旁蹲着的小林晞拽到自己身边来:“好了好了,晞妹妹这里由我看顾着,你放心便是;你不是尚要去破阵么,这地儿不知为何,竟教我很是有些难受。”
林柯被他这一阵连推带扯的,那阵茫茫然都不知被晃到哪个山旮旯里去了。便定了心神,收拾起些心情,“嗯”一声,便背了两人,手中剑锋扫着渐渐稠重的雾气,隐约能听见些毒物被烧灼成灰时候的“嗤嗤”声响。
他皱一皱眉,心道难不成是先前自己想得岔了,这雾气是当真有毒的不成。毕竟青妖之中虽然也有用毒好手,然而毒素终究与至正的木气相克,一催枯一向荣,见着面了也要先在气息上边小小地打上一架;却一想便又知是不可能,毕竟虞子辰都在这雾气里泡着这般久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头昏恶心之类的症状。那往宽泛里头去想,便是是周围有些死物之类东西,刺激着手中的三尺青锋了。
这阵中规矩他并不知晓,便也最是忌讳强开妄动。便伸出两指来交错一捻,指间木气便凝出一只青色小蝶,晃悠悠扑棱着一对翼,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巡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