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柯双目闭阖,模糊之间似是感知着躯体疼痛,两道眼眉微微蹙起,不大安稳的神情。然而却竟然晕迷得实在叫那一个彻底,虞子辰都几乎要将人折腾得翻过身来了,却始终不见林柯有一丝半毫要醒转的迹象。
……罢。
他实在是没那本事去唤醒一个假装睡着了的人。
这面两人一个扮死一个整活,那边白楸三两步便赶上了林晞。小姑娘那点身高也就堪堪能够着他胸口,只消拎起个衣领子,林晞便就只能跟一个鸡崽儿似的在他手里扑腾挣扎了。
然而林晞这么个闹腾的姑娘,便是给逮住了也并不安分,先是手脚并用的一阵闹腾,于是被白楸唤出树藤来缠绕了个结实;再便张嘴就来了一阵“啾啾啾”,听久了竟还能听出来些奶声奶气的味道,这氛围可不是什么百鸟朝凤,倒向一窝饿坏了的鸟雏儿,一个个地张大着嫩黄嘴壳在同娘亲乞食。
这声音也真是将白楸吵闹得眉头大皱,“怎的还是个刚化形的雏鸟。”
也不知这赪鸟娃娃是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处的,本想将它抹了脖子图个干净,然而现下里一不着意,便给它叫唤得这样灿烂,也不晓得附近有什么东西听见了不曾。赪鸟可不是青妖,全族里数着也就那么三百来号人,人丁不兴,灭雏便是重罪,他倒没那个兴致给这么一群红毛疯鸟天涯海北地追着杀。
寻着个旮旯丢了便是,晦气。
白楸如此想,方一扬手,背后便飘过来幽幽的一个声:
“我许你动它了。”
白楸手上顺溜溜地一转,不着痕迹地收将回来:“并不曾有。”
偏头回去,便见林柯已经沉默地坐起了身。他也不要人扶,只是尚不及说出半个字来,他身后那些原本从属于白楸的青叶子楸树,便纷纷都先倒了戈,争先抢后地放下枝条,要给那人编织一个形状舒适的座椅靠背。
林柯面上常年一副不论戴不戴面具都会显得平和温淡的神情,讲得好听些是淡定,若是说得难听了,就似现在白楸所想的,平静安详,可不就是一张死人脸。他到底是看不出这人内心里想法的,就像自己捉了这鸟,他是满意了或是不满;若是不满,是不满于自己要伤害了这鸟儿,或是纯粹只因为自己擅自触碰了他手里的东西。
那骊椿便于他身子侧后方向侍立。约摸也是给那雌鸟雏儿吵闹得暴躁了,于是抬手一挥,便见一张绿底朱砂纹路的符箓跟利箭穿风似地飞出。啪的一响,正巧就贴在那吵闹不停的小东西脸中央,立时便将那些个扰人声音给消失了去。
哪儿来的小人物,姿态倒是嚣张得很,白楸自忖道。这个骊椿戴着暗绿色的木面,于是自己便也无法直接瞧见他面容。而这木面雕琢上虽然尚带着粗糙,只像是个随手削制形成的,木料却是用得精致——
或许该说是贵重。毕竟他算是不多数的、有幸见过林柯真身的青妖中的一员,便隐约地记得,那事物与这木料之间,色泽纹路之间,似乎都有些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
林柯身子的侧后——早先些里,那个位置也站立过些别的什么人。而在他呈奉上一封密信过后不久,那个位置上所站立的人,便从此换成了自己。
原来的家伙到哪处去了,青妖存在的日子过于长久,十数年的时间也只同呼吸一样平淡地过去,这问题到底不会有谁再挂心;而现在侍立的又换成了那个骊椿,日后还不知会再轮换出些什么样的人来。
白楸早知道自己对那个位置其实并无贪求留恋,然而不在意是一回事,亲眼瞧见另一个人蹬着自己往上去,那感觉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骊椿,骊春,丽、春......
瞧瞧现在这世道,竟连一朵除着形貌以外一无是处的不祥妖花,都能凌驾于他白楸的头顶之上了。
林柯并不察觉他这些复杂心思,只淡淡声道:“要你在此蛰伏数日,可寻得了什么讯息不曾?”
“吾在此地下了几株楸树,教落花顺水漂流着看的。”白楸略一思索,“数件事。近日元泽动荡不安,地动频频;梼杌停访丹阳谷,落地时踏伤了十来个赪鸟;且又偶然捉获了一个外族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