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个“呼儿”开了屏的孔雀鸟,炫耀时候又在隐晦地作着某种警示,暗中地有些疏离、有些推拒。虽说这警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虞子辰一时之间想不清楚。
林柯不是人、是个青妖,这事他是早早知道,虽说这人性子纯厚良善,虽说自己偶尔时候,也还是会给他某些非属凡人的行径给唬一惊。
但这却又怎的了,两人相熟且亲近,便还不允许彼此之间给吓着么。
况且......他不也是有些不好出口的过去事么,却在林柯面前绝口不提、并且柔和着性子,也只是顾忌着会唬到这人,遭看恐慌嫌弃,自此处处躲避着自己罢了。
他是比不得他坦荡胆大。
那点欲要逃离的感受给他整个儿妥当压下,心里想着这人此时该是忐忑不安的罢,于是好生善解人意,主动靠拢了人贴近前去,抬手伸着对方背后,使着些气力,拍拍。
林柯:“?”
好好儿的,忽然动手是个什么意思?
他又哪里晓得这人早在心肠里头绕过去了七八十个弯,且私自给自己盖上了个坦荡无隅的戳。只当人是静待了一早上觉着无趣,于是也向人肩上依着模样拍一拍:“这便同你看些带趣儿的去。”
-虞子辰只觉莫名其妙。
两人皆觉着对方是在自说自话,不欲揭破,却又配合得默契,于是竟也还将对话给圆滑漂亮接续下去了,一个领着另一个,却到底两人都是幽魂儿般形状,飘飘然进了院子里,却发觉那院中竟是压根儿便无自己立足之地。
小院四面门窗紧闭,天顶上黑蒙蒙颜色,直似入了夜晚一般。那院子四面皆有厚土围墙,却只在其中一面挂了灯,并且还是取着一个青幽幽的光,反教它显得似是这整院之中最是黑晦的角落了。
骤然从正午日光底下进入来这漆黑地里,虞子辰费了好一阵子时候才适应,见那青灯底下,端正跽坐一顶雪白幂篱,形制却是好生熟悉——毕竟方才才在少年林柯脑袋上看了一早晨,瞧得整个人都厌了,怎能显得不眼熟。
少年身子斜侧里,挂了一幅长条儿旗:墨绿底,暗红字,其上字迹虽说其实暗有规章,然而乍一眼望去,却都只如乱蛇缠绕,如若解读不得,只消多看上几眼,都简直叫人莫名觉着心慌气躁。这会还真真带上点儿妖气了——并且不是妖仙,而是个如假包换的妖孽——虞子辰暗自如此点评道。
再往那暗影儿里边瞧,最赫然便是个整一人高的巨大水缸,透体上下冰凉凉的一道儿银光亮,虞子辰保证自己先前在这店家里,是绝对不曾见过这般事物,便也只得一个来源地:是那名唤濯环的鲛人姑娘,借着水帘幕法术,自什么极遥远的地处搬运而来的。
那大缸四周,数不尽的阴影高高低低攒动,用着某种仿佛沼泽般的质地,软塌塌,缠绵绵,具有形状,却能流淌。
虞子辰敛着目光,向着四底下里只一瞧,好家伙,除却某些早便修成了人形的,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不存在,熙熙攘攘堆了一院子,直教人觉得这是能将一辈子的鬼怪份额都给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