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照墨自然也欲拦阻,甚至都不必招唤,槐妖身形背后便已陡现一扇双掩青铜门,狰啸蟒缠,甫一开启,便有汹涌黑雾掺了诸般嘶叫哀嚎喷涌而出。
利害当然是极利害,却也正正踏中了青皇逆鳞——虽说被触着的逆鳞早不只有这一枚,多些儿与少些儿的区别罢了。
死魂之物受着诱导误入生灵界,往小了说是给阴差添上点负担,大里讲来却能算是惑乱阴阳。
若是能将这鬼物送回阴间去倒也还好,只是如淮照墨这般心思的,将这死灵驱逐而来却仅是为着要争斗,单想着魂鬼可驱策且不畏死,却全不曾思量过后须得如何收拾——便使得这原本只算自作聪明、却谋害了同族兼人类的举动,变出一个不可原谅的形态来。
青皇身在半空之间,连那飞掠速度都尚不曾消减些,只平平向着正前推出来一掌,便直向那柜格之松投身过去了。这动作实在轻缓得出奇,同淮照墨那浩大声势比起来,乍一看似乎都兴不起半点儿水花。
只是淮照墨眼神里却陡现一抹悚然之色,只听得轻巧巧、嗤的一声细微响,好似针尖扎破一张薄胀膜衣,而后内里包含之物便啪擦一下流了满地:但见这黑门周边怨魂愣怔小半息,便受到了一股瞧不得形状事物的冲激。此物来得突然并且势大力沉,且它竟能直落落击打到这魂灵身上,于这魂灵们来讲,早就算是个世间难觅的奇异事了。
到底死灵比起生魂来,大多都更显着迟钝懵然些,全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何等事,只一股脑儿地晓得去撕去咬。哪知对应之物却是一个摸不着却瞧不见的怪家伙,当下怎能思索晓得该如何应对,便只木呆呆地飘在原地,好似洪水中间挣扎浮沉的虫豸,反抗不得便被裹挟向了黑门中间。
一时间进出双方的新魂旧鬼,尽在鬼门正前撞作胡七八糟的一团。山枝难得行事粗糙,看也不看地便将这堆眼鼻手脚胡乱混杂的东西,一股脑往鬼门中倒灌。这情态与其说是正经反击,不如更似是种发泄模样。只是虽说青皇行径不似平日,虞子辰却从这头次见面的人脸上,见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情态:
便是林柯时常在他神情常年边挂着的、万事不惊的模样——他初时相识这人时,与其了解并不深刻,瞧人一天到晚都只这般情绪淡淡,竟以为如此便是他真性子。
他原以为只林柯一人是面临着这般情况,而至如今亲自瞧着,便知林柯口中那件直说不得的珍宝事物,竟已困顿过林家上下两代人,便不难理解这人同自己谈论起那件讲不出口的灵物时候,言语中那点不轻不重的怨怼味道,究竟又是从何而来的了。
能将好好儿亲人折弄成个薄情冷血模样的事物,换作谁人不生怨。只这万事中间有一点却招着了他在意:林重枫同山枝中间,显然是一人担着这怪异抑制之中的一半,却已形成了这般半不成人的冷淡模样;而林氏兄妹二人中间,小林晞却又是个毫无拘束的活泼性子,显然那身上是什么束缚皆无有的模样——却不知林柯又悄悄儿在私下里做了哪般事,方形成了如今的这般结果。
当面问自是没法问出半句话儿来,这家伙万事只晓得向着自己心里闷……只怕又须得是个从长计议的事件了。
虞子辰默默将此事给记下来,心里头是一丝一毫都不急。他是一个玩儿暗器的家伙,就好似是那织网的蛛,诱捕猎物的时候,他的耐心向来都是相当好。
他于是定了神再去看那青皇与槐妖,不知为何却莫名地就晓得着,这梦境一般的事物似是将要走到尽头了。而在此过后,林柯也不知还能否有机会借着一醉来逃避那无处不在的压抑之物——只怕艰难。
那一边,山枝毫无悬念地挥退了槐妖唤来滚滚黑气,倏儿落在柜格之松树顶上,姿态平稳且优美。柜格原就是山枝本体,二者甫一相触碰,霎时震荡出一股强烈风旋,疾风卷火却又夹带了雪,原意似是欲要将这蔓延了小半座山的火光借着风力给吹熄,却几乎立即便发觉了这火焰的不对劲。当下也不急着要询问,只借着巧劲将风向略微一转,遭殃的便立即成了淮照墨。
鬼魂是不畏惧着烟熏火灼这不错,却也到底是教四周围烟雾迷了眼,山枝单在法力上便比这一父一子要强大出天知道有多少倍,对付槐妖的姿态几乎能拿砍瓜切菜四个字儿来形容,也便就是为着谨慎,方才做出这么个云遮雾绕的情形。白槐花瓣锋锐如似青锋雪刃,正面迎击而来的却是繁密如雨般的牛豪细针,其色泽沉青幽森,虽说松木中正平和并不至于带毒上身,然而柜格是自上古时候存活至今的古树灵苗——
若说那双手从来不曾沾过血,又怎生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