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枫……当然是不会毁约,恁坦荡的一个君子兰,单从性子上说来,也是真担得起无懈可击这四字。
然而林重枫这边虽是不必提,然则另一头的其余人,却就有些不好说。偏偏山枝却还不知晓,抱着原初始那般、早有预料的心情,便也径直靠近了去——真真就是个拦不得也躲不过,这当头一棒还能叫谁替着挨?
虞子辰不难猜测下边是如何情形,只不愿再将人伤疤揭一回,索性径直扭转了头去不再瞧,预备等着那些个惊呼、惶恐、哀泣之类的声响都走过去了再看。却只听得脚步声响了几下过后,一阵不长不短的停顿,而后便是衣裳翻覆的布料声响。林重枫尚来不及道清一个来龙去脉,青皇便先淡然沉稳来了句:
且莫急,柯儿尚活着。
虞子辰一时怔然。
他先是教青妖这极强的生存能力给震了震,一口提心吊胆气也总算能够松快些;而后待到稍稍反应过来,便觉心口里的窒闷难受是同回归的神志一齐同步攀升。
……便是这般也死不了吗。
就是处在晕迷中间,人究竟也多少都会有些感受,杀手可不是就对这些最清楚,若不然又怎能将一个人自昏迷中间强行乍醒。然而只是想到淮照墨方才那通癫狂至极形似戮尸的折腾,青灰烟雾底下滴流流淌了一片沉静暗红,他就真在心里恨不得这人在那时候是真真已经死去了,毫无感官绝无知觉地躺倒,也总好过受着这般分尸裂骨的重罪。
而后再到下一瞬,那情绪却又将他理智生拉硬拽地拖回来:林柯怎能就死了,谁给了你这分位胆量,不好生治治这狗脑子,竟也敢胆胡思乱想?这一下狠手实在落得重,竟将整个思索都拽了个嘴啃泥,虞子辰却还仍嫌不够似的,若非情况不允许,他是真会将这想法丢在地上摁倒直到重新打出来个人形。
所幸青皇真是一个——尤其从理智上来说——相当强大的人…….青妖,虞子辰尚陷在情绪之中浮沉不定,山枝却已开始检视起了林重枫裹藏着送来的躯体。时不时间低微的一两个言词一点点将虞子辰神志拖拽回来,好叫他渐渐能将昨日已死四个字儿念正出来摆在心上。
因着三人所处位置的原因,虞子辰视线恰好被前边二人阻挡了个完全,故此是瞧不着林柯此时如何模样。只是见着山枝背对自己低低在说话:
柯儿尚且还活着,只淮照墨这回必须死。
听着旁侧半晌没有回声儿,一时疑惑着别了头去:
枫郎?
林重枫皱一皱眉:这事儿只我去便好。柯儿他……还太小。
言下之意便是,分明尚有别的法子行得通,何必上来就要这般玉石俱焚?
换过来却是青皇微微一摇头:旁的法子……实则却是再没有的了。今日若非赶巧待着此地的人恰是我,柯儿便也该就是这般个岁数了。
且……
我此时候其实真真难过得不行,却连你也不许我提前退位了休息下来么?
青皇从来是个纵然温和、然而威仪不减的角色,这般服软的言语恐怕三万年都蹦不出半个字儿来。只是此时如此话儿搁在此,林重枫是半点儿欣喜意味都兴不起,一时间只不敢有半点儿轻举妄动:
你怎么了?是淮照墨作弄下来的陷阱,教你受伤了?
青皇并不当面回答,只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你这回的见面,是一直都拿两幅袖子裹了手?掌心莫不是受伤了,速速伸来叫我给看看。
林重枫想想自己那双已然比着枯树虫足好不到哪儿去了的手,坚贞不屈地摇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