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他最是不擅长于的事件,且原初顶多只是不耐烦,这回却竟多出些微妙的躲避情绪来;况且扛着肩头上一颗晕乎乎脑袋吹了一阵风,便更觉思绪混茫且不可描述,四下里皆碰着一溜儿的壁,索性一把横了心:
算了罢了,懒着想了,既是事涉林柯自己,不妨便听这人节奏来得好。他要说哪儿便哪儿,是要怎样便怎样,终归自己就平平躺着这里了,柯哥儿说什么就都听他的罢。
既打定这般注意,他便也不必再开一个什么口,只转了眼目珠子,迷迷蒙蒙地来看林柯。哪知这人也恰巧抬了目光来看自己,恰巧正迎了月光,他瞧不清对面神情,自己脸上的倒是半分没法子藏住,教林柯丝儿寸儿地捉了个明明白白。两相对视过去数息,虞子辰恍惚觉着对方似是不高兴,勉强从满团糨糊的脑袋里头捞了捞,递了一个手出去,上边还捏着个酒坛子边缘:“你.....不高兴哪?不如......再多来上点?”
林柯:“.…..”
他一对黯青的瞳子里闪过某些晦暗不明的情绪,低低矮矮,笼兽蜷伏在黑暗窄小的一隅。
早就仔细瞧过了,哪有醉得如这般利害。自己算是什么事儿都已皆尽交代了,暗示都这般清晰,只差将那准话给平平整整说出口——而你这家伙竟敢胆借着酒醉来装傻?
一时间是真兴起过将虞子辰从山巅巅给掀飞出去的想法。
只是冷落着不理人,都已算过分柔和的手段了。
冷淡置着虞子辰,一方面是自己暗暗在生闷气,此是为私因;另一边却也是真忙得分不开半个影子来——这却是因着公事了。
虽说青妖们大多性子喜静,通常而言最大的喜好便是或坐或卧在自己本体树木之上,仰面瞧着天上星辰或是云风动静。然这却不是这一满族妖灵与世隔绝的原因,纯粹就是因着人间世里过分复杂、倦懒多去思累罢了;对于自己喜好所在的事物,青妖们那小道消息一样能传得飞快。
……或者说甚至是比寻常法子要更迅速上许多,毕竟除却北地及沙骨,哪里还不生长着些草木生灵。便连那沧海里边也是一般存在着,只是因着远离了人烟、便少教有知晓罢了。想那海水里头第一株藤藻不知经过如何岁月、终于修成灵智化了人形,踏波逐水上了陆地,却迎面见着一群与自己生得过分肖似的同类——真真是个将见面双方、再添一个当时在位的青皇,都给震撼得不轻的旧事件。
所幸这回的事儿却并不是个糟糕的,说着是他们那年纪轻轻的青皇,如何如何到了岁数得了授字的事情。
小道消息教山风团着掖着悄悄儿讲给野草听,淡草私语予树藤,菟丝又窃声同乔木讲。兜兜转转绕过一个大弯子,该晓得的不该晓得的都听了个满耳朵,最终添油加醋地落回青皇自己身上来:
白楸捏着眼眉皱着脸面,指尖拈一张青缣纸,好似只要多着些气力,就都能脏着自己指头了一般样:“青皇年岁已足、预备着近期时候便大办一场冠礼,延请四方各处妖灵。此为其一。”
林柯点一点头,这说着的都是大实话,不见得有哪里不妥当。
“而这青皇在人间又藏着有个相好,且是月宫里娘娘的幺妹儿,闺名唤作雪月的。只等加冠礼过后,便顺道将昏礼也一道儿地给办了,免得月宫娘娘反悔将人收了去。此为其二。”
林柯:“.…..???”
虞子辰……他晓得自己竟有这么重身份在的么?
约摸是并不晓得,倘若是真知晓了,这时便已该提着刀来将自己给找上了。
“啊是了,”白楸悠悠然地在一旁儿给他补着再戳上一刀,“据说届时蕤华殿里酒窖将对外开敞,芸苗酒包管喝着到满足为止。”
肤色苍白神情沉肃的青妖,这时候的神情上也不可避免地显出一些促狭来:“听着果然吸引人,可真是有这般好事?楸闲来无事,也不介怀去凑凑这么个热闹。”
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分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件,给这么一溜儿地说下来,却倒长得像个板上钉钉的确认事儿。林柯忍不住要摇头失笑:“芸苗酒也不是不能有,那日夜里设个宴席只当款待八方妖灵罢。只是那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