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在喉咙里捋顺过来一口气,大致弄懂了现下是如何一个境况。于是旁人只见他将那女子亲亲近近地搂过来,在人耳畔偎近了低低地私语一阵。
那其实是个能算得上克制有礼的动作,然而不知是为何,却总要教那些将目光投往此处来的寻欢客们,不由地觉都有些面热心跳。而后便见阿萤眉梢扬起,“小花鸟,”她拢了折扇遮了面,声儿倒是丝毫不放小:“瞧也瞧够了,还不给姐姐弄那天字一号的牌儿来?”
嚯......连鸨母竟都存在着,所以这还真是一处青楼去处哪?
只不过,嗯,小花鸟?头一回听着这般的称呼,倒是将他心目里那老鸨之类的形象,给拨弄成个带了些许滑稽的样貌。
青楼好哪,青楼妙。虞子辰不是什么心地纯净的小孩儿,花楼这么个玩意儿,有时于刺客而言,可真就是个仿佛客栈一般的存在;不仅可供歇脚沐浴,且还附带了信息打听的功能,那都不须着费心去搜索,寻一个安静幽暗的角落,只阖上两眼,那千万般繁杂的讯息,便跟千万只生了翅翼的白鸟,扑棱扑棱便向着人耳里边滑翔过来了。
虽说这般看好似有些不正不经的味道,倘若教林柯听闻了,恐怕还会有一些皱眉,然而......便好似鲶鲤究竟不爱生活在清可见底的陶缸里,水底下淤泥纵然溷浊,却也是它们借以藏匿觅食的庇护伞:在这么个算不上干净的地方里,他反倒还觉着相当如鱼得水。
鸨母动作不可谓是不迅速,想来大概与她的体态也甚有些相关:那就是个几乎瞧不出年纪的女性,头顶上长发盘绕形成复杂好似缠蛇一般的高髻,又拿鲜花金银钗环坠珠装饰得过分繁杂,只一行动便要叮铃当啷响;身形却又纤细轻盈,罗裙只似早晨天边的绯霞,抑或日光底下拢起一团模糊的轻雾。无怪是唤她小鸟儿,虞子辰想着,老鸨、或者鸨母,这么些显着粗俗的言辞,是教人究竟不忍心亵渎在这么个女子身上的。
她轻轻巧巧自那粗壮的缠枝藤上旋身而下,果真好似个羽毛鲜艳的小鸟儿一般;手上边拈一只叶儿形状的木牌,瞅准了人怀里一丢:“喏,最顶上日光最好的地儿。阿萤,”一道媚眼丢过来,倒将虞子辰给砸出来一个踉跄,“可别白瞎了我这好心哪?”
这话里边调侃味道可说是毫无掩饰,四周围青妖一时间都哄笑起来。许多行动尚算自由的,甚至就已经挤挤挨挨地簇拥来,好几对不知从何处伸来的手,将虞子辰与那阿萤凑作一块儿,一股脑便将两人只向着那缠枝藤上推。
虞子辰紧了紧搂着身边青妖的手臂,再多的神情他自知不大合适做出来,便只低低地一笑,任凭旁边阿萤伸出两支纤长指头,把玩那片从他身上摘落的小小绿叶——把玩了小一阵子,忽就扬眉笑起来:“走吧,小雪灵儿,姐姐带你去屋头上边玩儿哪?”
羞涩漂亮的小雪灵儿……面上神色愣是冷淡得不置可否,只是身子却又太老实,臂膀紧紧困定了青妖不许她离去。这情形毫无意外地招过来周围青妖又一阵哄笑,甚至还入耳几句过分妖艳了的荤话,阿萤却不置可否,只妩媚地一弯眼眉,对这些玩意们都挨个儿丢去一个的白眼,将人砸得头昏脑涨了,只顾咧开嘴唇嘿嘿地傻笑——待着半日时间走过去,被美人勾走的魂儿终于飘回来些许,捺着眼神四处瞟,却只能捉着有些遗落的香风,原地里悄悄儿地打着旋儿跳着舞。
......
虞子辰挟着那花妓阿萤,抑或说是阿萤使了强力来逮捉着虞子辰:一个手心里刀锋抵着对面人后心,一个指尖上毒藤早缠了对方脖颈。然这杀机未免又来得过分隐晦,只从外边瞧起来,则两人便是你要贴我、我要挨你,亲亲近近地缠作一块,瞧着与这四周围环境倒也算相配得很。
手底下是一只青妖。
他从不熟悉的生灵,通晓那些缘由不可解释的法术,未曾谋面,不似林柯,立场未知,态度恶劣。
虞子辰定一定神,十数年里锻炼出的心理素质到底展现出来些作用,手底下雪月刀稳稳抵着对方有些诡异温凉的血肉,却连心跳都不曾跳快哪一瞬。
话儿这般说来恐怕要教人不信,然而虞子辰要指天发誓,真真是面前这位菟丝花一样柔软艳媚的青妖她率先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