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步行的时间愈漫长,按理说这树木便该当愈发浓密,而荫蔽着日光也要再多上几分温凉。然而头顶上澈下天光仍是逐渐清晰明朗起来,支撑穹顶的古木数量虽是稀疏了,形状倒越发虬曲古怪:十数人环抱都不知能否笼下的庞然物,张牙舞爪侍立于四侧,树身之上攀援厚密的鲜草与青苔,像极一群形貌古朴诡艳的魔怪侍从,通身生长三千颗头颅三万支手臂,却都低垂着而注视这道里通过的行人,比着那佛寺道庙天王力士的泥偶,气势上可凶猛得多了。
青妖的队伍霎时间有一瞬停顿与安静,虞子辰心道,他们自此该是步入这林子的核心地带了。而此处盘桓不去的木气,比着外边哪一个地处都要再浓郁许多,好似连那素来寡淡无味的东风,都带着点轻盈绿色的尾巴。
不……虞子辰仔细觑了两眼瞧,还真不是什么似是而非的错觉。
青妖的队列行进到了头,前边的环境骤然开阔,再不生长什么高大的树木,似是在浓稠的密林中间陡然削出一个形状浑圆的凹坑,向来受着阻碍的日光,便极雀跃地奔涌进来。
那风里就是充盈了飘飘渺渺的绿颜色,因而显现出些形状来,七八只状若蛇身而有细长尾翎的飞鸟,脊背却不生双翼,只曳九道翎羽、绕一道细长通透的光柱打旋儿。
这光柱是极洁净的正青颜色,光华敛散,连那长尾华丽的东风,也只敢胆隔着些距离远观——偏偏又受着蛊惑,如何都不曾情愿离开,于是便真叫这光华成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不可染的姿态;顶端则不知是要通往何处去,人的目力所及处,只能见它直直戳着云霄里。
在这光亮的正底下,大片色泽浓郁几欲滴落的古树聚拢了来,密密实实环绕掩藏了这核心处的事物,也不知是荫蔽或是困缚,于是便叫它在骤然突出的时候,形成一种破逆而出的姿态,气势自是极雄奇震撼。而于这虚相四周围,日光下倘若着些细致眼光过去瞧,便能见那上边密密缠绕了如蛇如蚁的虬曲纹样,且一个个的都似是活物一般,有着众多游动与变化。虞子辰不过盯视瞧得久了些,便忍不住生出一种趋近过去的感受,他于青妖的认识尚是浅显的,哪会对一道虽说瞧来很是厉害的青光怀有些什么戒备心,脚底下步子一时不受控制地歪转过去,才走出两步,右脚便将左脚一勾缠,好险摔出个踉跄。
他因自己这动作愣了愣,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身边的这一群青君们掀起了场如何喧哗的窃窃私语。那细碎嗡嗡声音挟裹着现实,一个浪头便将他懵然掀翻在地下。
“骊椿你要死!”
猛听着旁边熙扬低声呵斥的声音,并且这话语似是已持续着好一会儿了:“那是南极柱,娲皇遗留的圣物,你也敢胆盯着眼去瞧!”
是嫌弃着人族的寿命太漫长、自己死得尚不够快么?
那可也莫将他熙扬一并给拖下水哪,一个人族死了这事小,但自己的伤心却要怎么办!
“这位公子,南极柱可不好拿正眼去瞧。”
熙扬方才这一折腾,到底还是吸引过来些四周围人注意的;然而此时的青妖队伍早变作一个分散姿态,故而循声过来的人便不算很多。虞子辰扫一眼这率先发声的青君,好巧不巧,竟正是方才那位受了呵斥委屈的小白衣,体型果真也细细瘦瘦,瞧着就是个受欺负的料子:君不见他向着熙扬身边只一站,这位面相生得稚嫩的露君,都快要被他衬作年长可靠的兄长了。
白衣的花妖有些自来熟,熙扬对此不置可否,虞子辰便自作主要与人询问,为何说那柱子竟是不可看?
花妖面上倒显出几分疑惑:“这位公子不曾听闻过四方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