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瞧着这么袋玩意儿,一时竟不知是该叹还是该要笑:旁的事物便罢了,乌青木的覆面可算是雪中送炭,但是这大半袋子的叶儿钱……
自里而外都透出种过分实诚了的味道。
怎奈何。他到底还是忍不得,好生想笑。
那风母兽蹲踞着窗台上,一对眼儿乌溜溜地直盯着他瞧。不知是否因着先前想法的影响,虞子辰总觉着这眼神里,隐约含着些不属于这生灵的威胁目光:好似倘若他此时真笑了,便有人该要愤怒并且揍他了。
他自己恐怕也有些发昏,竟将那风母兽捏着双肋提起至目光持平,有些犹疑地朝着这小兽:
“林柯?”
风母兽报之以无辜睁大的一对眼。
那头衣娘躺卧的阴影里,传出来低低的一声笑。
……要命。
他明显地觉着自己面上发热了,为着掩饰这尴尬,又将这长条的小兽抖搂一番,直至对方发出愤怒的吱叫、并伸爪要来抓挠人才罢。林柯他……终归是不至于的吧,毕竟也是这青君的皇,按着熙扬所说的,便是那天底下草木生灵的上皇了。想是借着某处的草哪花哪来当作自己耳目,便也不难掌握自己这些日子的行踪——而既知自己已身在青界,林晞在初隅山上的那点小动作,又如何瞒得过他。
那种用言语说不明白、却实在受着诱导的感受,似乎又再次冒出了个尖尖来:便似有人预先为他铺陈了一条什么路,并且猜准了他所有可能的想法,于是他的每一动每一静,便都叫这人掌控于股掌之上了。
这种遭着窥探的感觉并不算好受,但林柯这人哪,总是叫人讨厌不起他来。譬如对付自己的,便是拿千倍万倍的周全,好似蜘蛛结一只纱茧,将人细细致致地缠裹,一拳挥去却跟落入棉花里似的,这棉花反倒还要安慰你:皆怪我不够柔软,可曾伤着你何处了?
然而只是不讨厌,却不能说是喜欢。有的人偶尔行事过于张狂猖獗——便是时候该挨自己揍了。
他于是打定了主意,却先要按着原先想法,将通身衣裳都给更换过,尤其那顶过分碍事的幂篱;旧衣衫便裹作团包袱,回头寻个地儿得看着烧个干净。又向衣娘索来一根裁剩着半截的衣带边角料,借口要歇脚,便将这全无危机意识的风母兽摁在手底,仗着自己眼明手快,无视这小兽的四爪踢蹬与吱吱抗议声,衣带绕了前额转了足足两圈,算是将那对圆眼给遮了个彻底。
他做完这坏事,还要凑近了来瞧瞧自己杰作,而后两手一拍,还算真心地夸了句“好看”,便拎着那乌木覆面与钱袋子,推了门扬长而去。路上走了一阵儿,才将那因着作恶而兴奋的心情给稍微平复下来些,心道倘若与外人说来,自己这可是将忘恩负义四字发挥到极致看,也不知这可怜的小东西,回去要给林柯如何告状——嘤嘤儿地、拿那短爪子来拍打人手臂?就忍不住又嗤儿一声地笑出来。
…….
衣裳店铺。
“.…..吾皇,”衣娘瞧着那木门闭阖,声音里带了些责备意思:“这孩子本质不算坏。”为何要这般折腾与人家?
风母兽蹲踞着地面上。
它早停止了先前那毫无用处的撒泼打滚,只是似乎觉着有些趣味,便伸出一对儿前爪,试图将蒙在面上的那截儿布带给薅下来。哪知虞子辰瞧着不过随手一系,实则也不知在这绳结里花费了多少功夫,单靠一双青貂的钝爪儿,竟不能立时解开——它却也不强求,索性将那玩意儿两端整理得顺滑、任其直落落地垂着,瞧着倒有几分端庄严肃的味道。
只是这毛茸茸玩意儿一张嘴,吐出来却是道沉稳好听的男声——倘若叫虞子辰听见了,便不是只裹个眼睛便作罢了的男声——
“吾何曾捉弄他了?”这人的话音里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不过是个奉了主人家命令来、与人送钱的小兽,与那青皇又有什么相干。”
“吾皇真是,”衣娘颇有些无奈地叹气,“……少年心性。”
风母兽的圆脸上显出些不满神情,却到底做了算不得光彩的事,便不曾开口反驳人,只将话题别过一个弯:“吾今日在此处,却是为着些旁的事儿。”
这衣娘便默了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