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男人似乎是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大概是类似于自己没及时提醒少女的情绪。
他走上前来,目光落在眼前女孩已然黯淡的眼眸上,她面上的神情还定格在最后那一秒,惊讶的神色似是撞破了什么秘密,放在此时沾上血色,被信赖之人穿膛而过的可笑场面竟也不显得违和,当真讽刺极了。蓝染看了几秒,似乎是又看出些什么,他意味不明的看了眼神代无白没什么波动的面容。
他视线下移,察看后摇了摇头,心脏瞬间被破坏——
“没救了。”
不愧是神代无白,即便是沉溺情念时出手也是一击毙命,没有半分差错。
白发的少女好似没发生任何事的,只欲将贯穿在好友胸口的手臂抽出,只是她整只手掌都破体而出,手臂中段嵌在人体中,她不得不一手按着女孩的肩,一边往外抽。
还残留着人体生前温度的脏腑骨血随着她抽出的动作从那洞口涌出,碎肉状的脏器掉落在地面,待完全抽出后她瞥了眼满掌的血稠,态度随意的甩了两下,淡漠的就像只是洗完手后沥干水珠一般。
唯一有的情绪波动大抵也是在她原本想去牵蓝染时因为手上的污秽不得不忍耐时抿了抿嘴。
既已抽回手,她自然松开了箍着那具躯体的另一只手,眼看着女孩的身体失去支撑要倒地,还是蓝染伸手扶住,将那具正渐渐失去活人温度的身体靠着墙放下。
待做完后他收回手,看着明显没有为亲手误杀了好友这一残酷的事实而有半分情绪起伏的少女。
没有吃惊,没有动摇,没有崩溃,没有悔意,没有自责,漫不经心的好像只是不小心拍死了一只小虫子。
明明白白告诉他,眼前少女看起来再如何像个人类,却终究不是。
许是他长久的凝视叫神代无白终于迟钝的有了些疑惑,“阿介?”
她晃了晃自己的手,“不回宿舍吗?”
她指的是回去把自己一身沾了血的真央校服换下,清洗一下继续原先的事。
你看,她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意识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不,她其实清楚的,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她刚才干了什么,但是她畸形的情感认知使她即使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无法产生相应的情绪波动。蓝染知道的,这么多年对她的伦理教习下,她对这种情况是存在【认知】的。
可她依旧没有一点波动。
这比单纯的不通世事做下错事而毫无知觉来的更可怕。
简直就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他终于开口了,“比起那些,我觉得应该先处理下米田同学的事,你说是吗?”
神代无白有些不解,她看一眼面色呈现出僵白的米田,“像之前那样,让悠木的人打扫掉不就好了吗?”
“可是阿白,”他似乎叹了口气,为她的态度,“她是你的朋友,而你,”
“你这样杀掉了她,当然或多或少也有我的责任。”他指的是方才两人有些意乱情迷,才使得神代无白没有发觉有人靠近的细微声音,“我以为你应该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神代无白揣摩了一会他的意思,迷茫却又理所当然的,“可是茜说过不能被别人发现和阿介的事,小里不小心看到了,所以应该杀掉,解决麻烦,有什么不对吗?”
她真挚的发问,“这跟我和小里是朋友有关系吗?”
她这样疑问时稍稍仰面朝向他,白皙的脸庞上还沾着刚才溅到的血滴,唇畔因为先前接吻而显得饱满红润,色泽鲜艳欲滴。那双眼睛一如最初那般剔透,唯有还未褪尽的些微水雾渗在眼尾,纯洁又不可避免的娇媚。
唇是红的,眼是红的,血是红的,可偏偏她是冷的。
蓝染原先要说的话一顿,他眼眸不可避免的深了深,指腹碰到她的脸颊,抹开最大的那滴血珠,忍不住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鲜血和纯洁的事物是最易激起男性的兴奋感的东西,轻而易举的勾起人的暴虐,会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破坏。
可惜眼下时机不对。
出了这样的事,连原先去她宿舍欢.好的计划都搁置了,即使眼下又被挑起了兴致也只能压下。
神代无白不大明白他停下的原因,她分明能从他低望过来的眼眸里看到熟悉的欲.望,但他收回手,眨眼间敛去了那些。
她舔了舔唇,问道,“不做吗?”
“不了。”蓝染安抚性的摸了摸她脑袋,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看起来是另外在思索什么。
等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少女身上时,他看着她的神色叹道,“真是没心没肺。”
他就像个孩子做错事却纵容旁观的家长,轻笑着说了一句,“不会后悔吗?”
“后悔?”少女像是听到什么自己一时无法理解的问题,她精致的侧脸在月色下散发着冰凉的银色。“朋友.......啊,我是说小里。”
“她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阿介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完全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犹豫的。”
“不是吗?”她偏了偏头,目光里是纯粹的不解,仅是不解他为何问她这样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即使发现伤到的是陪了自己四年的米田里奈,也没有任何动摇,因为在一开始她就理智的评判了所有人在她内心的重量,她不会因为离开了蓝染,身边接触到了新的人,得到他人的善意和关怀,就把蓝染的地位下降,无论别人对她多好,平日里关系看着有多温馨,可但凡和她的阿介有一点点冲突,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
她的认知世界里没有优柔寡断,多深刻的羁绊也可以立刻斩断。
这也是蓝染叹气的真正原因。
“作为你的情人,这句话是很令人愉悦的,不过站在你的教育者的立场上,会让我觉得我的教育有点失败啊。”
他对神代无白误杀了米田里奈这件事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甚至在知道一些神代无白未察觉到的“真相”时也没有对米田产生同情感,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所以从头到尾他其实都没有指责过无白一句。
相反他爱极了她这副冷漠的样子,出手时凌厉果决的身姿和沉静的眸子刻进他心里,他缓缓笑开来,地狱里长出来的花才最适合他啊。
比起道貌岸然的正义或是正气凛然时刻完美挑不出错,在他面前紧张仰慕的那些人,他更喜欢这种罪恶坦诚,黑到极致却又洁白至极的恶之花。
他虽然喜欢神代无白满心满眼是他的模样,可是这个孩子拥有的东西太少了,他希望她的世界再宽广一些,再丰富一些,不要永远囿于他身边的方寸之地,她应该认识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善意和与他人的连结,他喜爱她,却不会自私的把她藏在怀里,不让她看向外面。
可是这个孩子其实固执极了,即便他把一切捧到她面前,她抱着那些玩具,目光却执拗的始终追逐着他,然后毫不犹豫的丢掉了那些东西,只留他一个人在她的世界里。
米田死了,他只略有些惋惜,毕竟再挑一件让他们两人都满意的玩具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明知她做错了,可她这样做的初衷实在是能把人的心烫软,若非他实在是个知分寸的,早把人抱在怀里疼爱了。
无论如何,米田里奈是无辜遭难,他虽给不了别的情绪,但最基本的尊重他还是可以给予的。
他骨子里的修养做不出在她尸骨未寒时心安理得的沉溺欲》望里去的事。
“小里的直觉很准。”神代无白忽然道。
蓝染“嗯?”了一声,她可能是感觉到了男人对她杀了米田这件事的稍许惋惜,甚至会问她会不会后悔.....她虽然不大理解,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理由。
“我是说,小里虽然很弱小,可是她的的第六感超出常人很多。”
她也是在和她相处的过程里逐渐发现的,这种天赋在平时其实看不大出来,但是放在某些事情上就会有一种可怕的效果。
最初应该是在当年她顺手救了米田一下的时候,米田自己绝对没有能力和实力看清当时高速下的一切,人在极度的情绪中也不可能注意到小细节,可偏偏她一口咬定是神代无白救了她,问她判断依据,她自己也说其实完全没看清,只是玄而又玄的一种感觉。
神代无白当时无意去追究,觉得反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是在米田里奈面前很难伪装欺骗,她并没有多敏锐聪明,可是天生的那种感觉叫她能堪破所有虚妄,精准的直击真实,平时生活里她察觉到的事情其实很多,但这姑娘自己实在心思浅,不会想得太多,往往嘀咕一句就抛之脑后了。
但那还不是她这份天赋的可怕之处。
她真正叫神代无白正眼看她是在去年那次事件里,她感觉出了普通虚和蓝染投放进来的变异虚的差别,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差别,而是她隐约感觉到了变异体和神代无白之间有一种关系。
那是无厘头又突兀的,常人根本不可能意识到,可是她在瞬间就产生了一种模糊的直感,这种直觉使她当时下意识的就揪住无白的衣袖,祈求的看着她。
神代无白在看到她的眼神时就看清楚了,那不仅是单纯的希望她出手,还有米田自己或许都没认清的一种笃定。
说实话,在那刻她就考虑过杀掉米田的。
“原来如此。”蓝染沉吟,这种是只有身边之人才能察觉端倪的,他和米田里奈接触不多,印象里也只是个无害的女生,无害到即使有这种堪称作弊一样的直觉,却还依旧单纯胆小的地步。
“嗯。”神代无白也赞同的点点头,她蹲下身,摸了摸米田的头,“小里太笨太迷糊了。”
这是她到现在为止唯一展示出的,像是一个朋友的举动,看起来有几分软和,可是从正面看去,那种神色平淡的仿佛方才那是错觉,如同只是在路边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狗,突然起了兴致摸了一下而已。
她站起身,“小里早晚会发现阿介更多不能暴露的事,所以还是杀掉好了。”
“你是在解释吗?”蓝染饶有兴味的看她。
神代无白想了想,不大确定的,“可能是吧?”
她道,“因为阿介好像有点在意的样子。”
所以就当她解释自己不是误杀好了。
这件事情上存在的问题太多,她身上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太多,但是这些东西,蓝染思忖着和她说了她也理解不了,就比如.....米田里奈即使知道了她隐瞒的事,可是这个姑娘还是会选择站在她这边的可能性。
但人死不能复生,所以......
“算了。”
“走吧。”大木户安排在神代无白身边的人得到许可出现后,快速清理着现场。
蓝染带着神代无白离开,“先回去把衣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