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林间,血珠从一只莹白的手上汇聚到指尖,再啪嗒落下,溅进土壤,染出一片血花。
血肉从松开的掌心里脱离,丢弃在地上。
五番队队长找到少女的时候,眼前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几分钟前,他循着神代无白的灵压,视线掠过一路过来的“现场”,连血都还是温热的。
地上或是被钉在树干上的下属们,数分钟前还是鲜活的,眼下却是支离破碎的惨状。
即便他当时喝止他们迅速离开也无济于事。
再往更远的地方走,甚至见到了两具陌生的尸体,蓝染停下,即便他落脚注意,但依旧无可避免的踩在了血上,脚底那种触感宛如踩在粘腻的积水上——现场就是这样一副糟糕暴力的样子。
他低头辨认了一下,没办法,一具破破烂烂的四肢散乱得散在四周各处,另一具相对完好的偏偏整个脑袋被硬生生拍碎,身上又都穿着死霸装,只一眼的话难以确认身份,但还好辨认过后并不是十一番队的人,是犯罪团伙的其中两人,因为地上还有试剂破碎后的碎片痕迹,看样子是遭遇突然的攻击时想用这个,但是来人没有给他们投掷的机会,在瞬间的受击时容器也在他掌心被挤爆,于是他的半只手臂和一部分身体就被侵蚀掉了。
他是循着神代无白的灵压痕迹过来的,所以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她的手笔,但是很明显还是有区别的,如果是说队内的部下们只是□□脆杀掉,那么这两人......
简直就像时被故意残暴对待的。
毕竟如果那孩子想的话,完全不必把场面弄得这么血淋林的。
但不论怎么说,他们都是在眨眼间被一种恐怖又蛮横的力量夺去了生命。
蓝染瞥了眼手臂上已经完全止血的伤口,同时随手释放了威力释弱后的鬼道在地面所有躯干上,火焰很快把人体焚烧。
......是因为一个是直接,一个是间接吗。
他站在原地不着痕迹的一叹,果然是小孩一样幼稚简单的想法和方式。
但,他脸色微沉。
因此也麻烦。
真是.....糟糕。
......他早该想到的才是。
从神代无白见到他的伤口,不,应该说从那孩子到达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起,就无法避开了。
任务中受伤是很常见的事,但是说实话,现阶段能伤害到五番队队长的人或事物虽说不是没有,但也少之又少,只要他愿意,在死神任务中完全可以做到毫发无伤。但是那样并不是一种好方式。有时为了展现队长应有的实力,做出强大的姿态自然可以,但是队长并不是需要被神化的存在,太过完美会拉开和队士们的距离,所以五番队队长不吝啬于自己受伤的次数,有时明可以避开的却没避开,他完全可以看情况把握受伤的时机。
倒也没有利用受伤去达成什么特别的目的的意思,只不过大部分时候,当时的情况下他觉得伤便伤了,没有特意避开的需要——否则那样的敏捷和速度可不适合出现在的【五番队队长】身上。
因为要追索丢失的盗窃物,可偏偏技术开发局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导致交战时死神们吃了大亏,他们也没想到对方宁愿当场减少物品数量也要趁隙逃走,而问题就出在那个盗窃物上,看着只是小小一管试剂,但是......竟然会对灵体造成巨大的伤害——或者用腐蚀溶解这样的词来概括它的效果更合适。
要知道尸魂界中的一切本质上都是【灵】,对灵体造成伤害并不稀奇,但能让灵体溶解甚至消失就很罕见了,或者说闻所未闻,简直是对死神的天敌,在一个十一番队的死神手臂触到被腐蚀后,连五番队队长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应该还是初阶,否则就不是腐蚀那么简单的事了,他知道技术开发局研究的必定不可能只有每年公示出来的那些,背地里诸多利益,中央四十六室,贵族,一番队多方下,必然还有许多非公开的“秘密”研究实验,这很正常,如果全部透明公开的话,岂不是把底都袒露在未知的敌人眼皮下。但是他没想到这样危险难以控制的东西,他们还真敢染指,这种....堪称死神,不,【灵】的天敌的物质,如果一个控制不好,尸魂界都能毁掉。现在还只能做到腐蚀溶解.....但是随着效果的加强,就能直接【抹消】灵体,一定程度上比破坏灵体更恐怖。
蓝染微蹙着眉,技术开发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样狠绝的风格....背后是贵族?或是中央四十六室?不,贵族的话,大木户那边一定会有风声,悠木那边没有异常报告就意味着不会是——大木户的情报网最薄弱的地方,中央四十六室。嘛,也是那帮老家伙的风格,在贵族和护廷十三番队越来越分离的状态下终于坐不住了啊,也是,“看门狗”都拴不住了,是得找到新的保障来维系保证他们的荣耀和利益。
对方见到这可怖的效果后眼中异彩连连,当即利用手上多余的试管来攻击,死神们要顾忌不能沾到这种要命的东西,束手束脚间打的很是困难,五番队一个队士一时不察差点要被试剂砸中,就在他旁边的五番队队长自然不能看着下属在眼皮子底下沾到那种危险品而被活活腐蚀掉,危急之下他只能转身大力扯过那位队士,也就导致另一侧完全暴露,避无可避被对方砍在了手臂上。
口子划得大了些,看着恐怖,但只是在手臂上,他也不在意,现场情况多变,止血后就没去理会,自然也没时间把伤口周围仔细清理干净,血干涸后都还残留在那,导致看着有点严重。
可神代无白,那孩子从来没见过他受伤,并不是在他收养她后他就没受过伤,算起来也有好几百年,时间跨度几乎涵盖他在五番队全部经历,不说以前,即便是成为队长以后的这些年里他受伤的次数也不少,都不严重罢了。等神代无白见到时早已是愈合,严格说起来,她唯一一次见到他身上见血......
五番队队长闭了闭眼,也只有当年被她灵压伤到的,脸侧浅浅的一道口而已。
和眼下这副看着吓人的样子实在难以相提并论......
........总之,是他大意了。
但是与其是说意外——没有想到神代无白会跑到这边来,倒不如说是迟早的注定,即便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神代无白一旦进入五番队,在他身边,以后就必然会见到他“受伤”的样子。
但他的纰漏是在更早,更早的时候......
蓝染停步在离少女三米的地方,并未再前进。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再往前一步的范围内,高密度的灵压挤压着,紊乱又狂暴——多熟悉,数百年前神代无白也有过这样一次暴走,只是那个时候她是在无意识的睡梦中导致灵压失控,范围庞大,虽然沉重但到底稚嫩。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在她清醒时候的暴走,就像是把庞大的能量不断压缩再压缩,把原本会造成大范围伤害的灵压浓缩在只有这么小的一片范围内,那其中的密度和浓度简直难以想象。
质量上也完全不是当年那个对死神的力量体系刚有接触的小女孩可以比拟的。
但这些还在其次,真正让蓝染选择停步的,是神代无白的精神状态——太危险了。
神代无白太依赖他了,这是太明显的事实,甚至可以说是不正常的程度。
市丸银曾质疑过这是他为了控制神代无白,让她离不开自己而故意把她养成这样的,他的质疑是对的,但也不对。
他确实是有意把神代无白教成这样的,他锻造出来的这种依赖性成为扎根进神代无白血肉乃至灵魂里的根须,融合进去后就再难以拔除。
但那是他再三权衡下选择的,在【当时】他能想到的最适合教养那孩子的方法。
让一个几千几万年都作为实验动物活着的孩子稳定下来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把她构造进人的框架里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最首要的是,这个孩子必须有【欲/望】,活下去,作为生物生活着的欲/望.
否则她不过是一具浑浑噩噩只会听令的行尸走肉罢了。
蓝染成为了名为神代无白的个体维系在世间的支撑。
那双无机质的红瞳终于有了一点点光。
虽说他不否认最开始的意图并不好,但直到他认可她后,他思虑再三,还是这样原封不动的进行了下去,于是没有任何质疑的,神代无白越来越离不开蓝染惣右介,她的灵魂里被深深烙下了归属于他的印记,她很听他的话,信任他,汲取他,把一切奉献给他。
他因此锁住了一只怪物,但这只怪物离不开他。
可也因此,唯一的漏洞是那样......明显和致命。
她无法容忍自己唯一拥有的的东西——惜之爱之,是她整个世界的构成,比自己还有要珍贵的——那个人遭受任何伤害。
死神一旦死亡就散为灵子,什么都不会剩下。
她亲眼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了,幼时那场噩梦虽然被他抚去,但当年他的处理终究太过粗糙,于是那变成了被“刻意”遗忘的记忆,藏在太深的地方,蛰伏着,只等一个契机爆发。
越是看着坚固的东西有时是出人意料的脆弱,就像坚硬的钻石,硬度极高韧度却极低,非常的.....容易碎裂.......
而一旦破碎开来,毫无疑问,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神代无白感觉到他的气息,转头看过来时,那双猩红的眼眸中空无一物,她缓慢的眨了下眼,噢了一声,浓郁的红鲜艳的过度,像是邀功般兴冲冲的对他道,“你看,我已经把他们杀掉了喔。”
可她没有得到本以为会有的夸赞,看着他的神色——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对此作出什么反应,但她还是凭借那种恐怖的直觉捕捉到了他细微如蛛丝的情绪。
“为什么?”神代无白不解的,歪了歪头,似是十分不理解他的不赞同,“阿介受伤了啊?”
蓝染依旧未语,说是沉默倒不如说他是在揣度她的心理状况,在没有准确的把握前他也不想造成二次刺激,谁都不知道一个怪物的思维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样的质变,但所幸这只怪物被他教养了数百年,多多少少他还是能判断得了。
她说着转回头,直视远方,以一种精准捕捉猎物的姿态,喃喃,“.....还有好多人,没关系......接下来是....”
“阿白。”他终于出声打断她,“你是在生气吗?”
怒火,迁怒。
她只顿了顿,恍若未闻的准备有一次冲蹿出去时,他才再一遍的,连声音都染上几分严厉的喝止,“阿白!”
他不能让神代无白再从他视线范围里出去,更不可能让她出现在其他死神面前任她无差别的杀人。
那样的话后果太严重了。一次任务死几个人是正常,但是全军覆没多少就离谱了。
她见过太多死亡和消失了。
温热的生命从她手里流失,变得冰冷,变成虚无。
她见过太多鲜血了。
别人的,自己身体里,不像水一样轻/薄,也不像早上喝的粥一样粘稠,是和她眼睛一样的颜色,热烈灼眼,没有皂角那样的香味,她并不觉得喜欢。
也不觉得讨厌。
没什么感觉,夺走生命对她来说比吃饭睡觉还要熟练,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因为夺走过太多生命了,所以她知道【生命】这一种东西是很脆弱,非常非常脆弱的东西。
人的身体,可以造成致命伤的方法太多了,她有无数方法和手段杀人,所以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太容易死去了。
死去是什么,是身体腐烂,不会再眨眼,呼吸停止,存在消失。
她看到男人脸颊上的血痕,手臂上的伤口,一直古井无波的平静表情有了一丝龟裂,控制不住后退了半步。
不.....
无数张熟悉的陌生的脸在她面前晃过,一张一张重叠,铺满幻影,她毫不犹豫的一次次的贯穿扼杀,太多了,太多,多到她连麻木都没有,祇一般无情冷漠生杀予夺。
化成白骨,散成灵子,直到那个身影也轰然碎裂。
诶?
她方才醒来般,迷茫的看向四周,先前刚杀死的人的脸,以前杀死的人的脸,那些脸,模糊的像她熟悉的那个人。
他会对她笑,她死水般的眼神骤然鲜活——
然后毫不留情的破碎,消散。
【......!】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断裂的气音。
阿介,阿介。
为什么会忘了呢?阿介是【生命】,会受伤,会流血,会死亡,会散成手指抓不住的灵子。
【啊啊......】
........对,死亡,死亡是不会再跟她说话,是再难相遇的别离。
难以言说的哀切扼住了她的喉咙,难以抑制的怒意和暴躁瞬间席卷了她的心。
不允许!不允许!不可饶恕!不可原谅!全部,会把阿介夺走的全部,人,花,世界,全部不可原谅!
她想,没关系,还来得及,只要把【这里】的生命清除,把所有人排除,安安静静的,就不会有人来夺走她的宝物了吧?得赶快才行,得赶快才行,得赶快才行.....
神代无白茫然的看着男人的唇瓣张张合合,可是,阿介....在说什么?
不赶快的话,不赶快把大家清理掉的话,她会失去他的。
她睁大眼睛,想竭力从一片黑暗中看清分辨他的话,然后迟缓的,像是机器老化般僵硬的摇头。
\"我最喜欢阿介了。\"
她像是固执的在告知他这件事,或者说是在强调,漂亮干净的面容纯稚又委屈,可是她垂在一侧的手还在滴滴答答滴着血,指缝里都是脏器和血肉。
\"嗯。我知道。\"他也用平静的态度和语气回应,同时以非常谨慎的态度判断着她的状态。
然后如寻常的,仿佛不带任何目的的朝她温和的招手,\"来,过来。\"
可是少女略微歪着头,并未有任何动作,浓郁得几乎能滴下血似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细看之下,又仿佛毫无焦距。
她没有任何连接性的,看着就像突然又跳了话题,强调般陈述道,\"阿介受伤了。\"
蓝染尽量不流露出会刺激到她的神色,尽可能表现的寻常沉静。
他其实能猜得到她看似毫无关系的话里潜藏的联系。
她最喜欢他,最珍视爱重的是他,除了他,别的什么都是可有可无的。可是他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伤了,竟然有人胆敢在她面前攻击他,想要伤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