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十番队队内。
少女被安置在清静独立的居室内,点滴顺着导管缓慢的输入身体。
她的床边,十番队队长垂眸注视着她沉睡后似乎依旧难以舒展的眉头,低声对旁边的副官道谢,“..要是你没有来的话,雏森或许依旧死了。谢谢,松本。”
乱菊双臂上也新裹缠了绷带,“没关系。”
手臂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她想起昨晚察觉到冰轮丸的灵压后赶到现场,举刀抵挡神枪的危急时刻。
那是她头一次正面接下自己青梅竹马的一击,是那样的...沉重。
要是再多一会,她或许也会因抵挡不住而倒下,可即便如此,她仍不闪不避的,直直的看着神枪的主人。
....她从来就不惧怕他,即便他是队长,她仅仅是副队长,即便面对他的刀刃。
似一种隐秘的底气,就算她越来越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但是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微弱直觉。
而她就赌这一点底气,分明全身都在神枪的强力压制下吃力的颤抖,这般弱势,但相反的,说的话却似对调了般,“...请把刀收回,市丸队长,不收回的话,从现在开始,我将是你的对手。”
分明更像是威胁和强势的那一方。
即便是夜色下,乱菊也能看清三番队队长那瞬间徒然皱眉的神色,犹如克制不住般,放在前一秒还恶人似的面容上,似不经意间裂开的一道缝隙。
与此同时,神枪被缓缓收回。
尽管下一秒这道裂缝错觉般很快消失,他又挂起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面具,笑哼了一声,也不管被冰轮丸伤到的手臂,转身欲走。
“等等,市丸!”日番谷道。
“比起追我。”三番队队长如此忠告,“还是请五番队副队长多保重吧。”
最后留给她的永远是自顾自离开的背影,乱菊抚着裹着绷带的手臂。
总是不告诉她去向就自己消失的坏习惯,她轻叹,还是没改啊,银。
在这一刻,她忽然难以克制的升起酸涩和不安,你到底准备要去哪里啊.....
同样陷入沉默的日番谷同样回忆着昨晚,特别是...雏森提到的蓝染留下的信。
那封信,到底被篡改了多少内容...
那其中提到的,在朽木露琪亚行刑时,所要被解放的双极的力量,要靠这个力量摧毁尸魂界,那是真的吗...
这么多年来对真央和无数死神都下过手,这般仇恨静灵庭的话,如果这就是市丸那家伙所企图的话....
地狱蝶打断了他的沉思,乱菊接过,“队长,以及向各位副队长进行汇报,极囚,有关于朽木露琪亚的处刑日期有所变更,执行处刑是从现在开始的29个小时以后,这是最终决定,之后不会再有变更,以上。”
日番谷听完,转身走出房间。
“队长?”
日番谷道,“处刑,以及处刑要解放的双极,如果这是市丸的目的的话,这场处刑就不能这么看着放任不管。”
那封疑点重重的信,蓝染死讯公布后的发展,市丸挑拨他与雏森的疑似举动,突然变更和加快的处刑,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乱麻一样,不给人过多的反应时间。
他一遍遍的回想从蓝染的尸体从东大圣壁被发现后的事情走向……
可恶,偏偏完全找不到神代那家伙,否则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神代在目睹蓝染之死后,能看起来那样“安分”的被市丸银带走。
他从不怀疑蓝染之于她的重要性,可她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闹出动静?退一万步讲,或许是市丸银把她打晕了或是用了特殊手段制服,但是他昨晚去三番队查看吉良牢房的时候,也同时暗中搜寻了神代的灵压,一丝一毫都没有,神代如果不在三番队,那会在哪里?
她能不发疯,除非蓝染没出事,但是蓝染的第一现场是他在场的,尸检也是四番队队长亲自完成的,这一事实无可动摇。
他几乎难以克制这份烦躁,这其中还夹杂了一丝本能的违和感,如同预警。
这份不好的预感自始至终都存在,神经在跳动着,让他的大脑不由自主的在强压下考虑另一种更像是天方夜谭的可能。
他稳了稳心神,不。
局面已经乱成这样了,还能糟糕到哪里去,雏森都已经躺在那里了。
既然还没有完全弄清楚,那么就仍需要调查的时间,不管怎么说,朽木露琪亚异常的处刑必定有很大的意义,现在首要的是——
“跟我来,松本。”
他沉声,“...去阻止处刑。”
*
被十番队队长惦记着的神代无白虽然不是如他所猜测般被三番队队长控制了,准确点说,她连着两天都被五番队队长摁住了。
但总归不影响她每天晚上都能睡个好觉,不像连晚上都要在外面赶场搅风搅雨的三番队队长一样忙个不停。
即便她蠢蠢欲动的表示可以和三番队队长一起去干活,蓝染无言于在这种时候她倒是对这些事有了兴趣,可他更清楚她这突然的兴致背后的意图,权衡之下,在最终定局前,他都不会让她出去就是了。
最终变更的行刑日当天。
神代无白睡起后,无所事事的在窗边发呆,看上去气色很好。
她也没带什么话本画册,被蓝染拘在身边的这两天基本吃饱睡足,各方面的餍足,这会反倒实在不知道能干啥了。
于是干脆给五番队队长实时播报。
她食指蘸了冷掉的茶水,直接在桌上比画,水痕在木头上构成简陋的地图。
“唔,六番队的两个灵压,在战斗喔。”
“这里,银和小露。啊..小露的波动很大。”
“嗯...修兵在这边。”
“三个队长都用斩魄刀了。...喔,要会输掉的。”
“啊,果然。”
“...阿介比较在意的...八番队?直接去双极了呢。”
“现在那上面只有一二,还有新到的小露的哥哥?”
她讲的很断断续续,每次间隔个三五分钟的,久的时候有大半个时辰才突然有下一句。
但这般碎碎念,可见的确是闲的慌。
而且她也不需要蓝染回应她,自顾自的在那里接,不过这会倒是抬头问他,“小露的哥哥大人为什么不救小露?”
相反的,还非常积极的按照中央四十六室的判决命令,亲自带回了义妹,制止了所有试图救她的人,连自己的副队长也下了那般重手。
她不解,“我以为按照人类的说法,那个人,不是很重视小露和她的姐姐吗?”
那么为什么可以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被处决?
死是这么容易被接受的事吗,重要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被割舍的吗?
蓝染头都未抬,只是叙述一个事实,“他不过是在【遵守规则】。”
无白不理解,“所以,规则更重要?”
他并未和她去谈论规则这一概念的存在性,而是另言。
“人类有一个很大误解,他们总以为阶层越高,束缚越少,可以高高在上的制定规则,从而奴役比自己低阶层的人,但是,实际上,往往那些位处高阶的人所遵循的自我束缚才是最无解和根深蒂固的,越是古老高贵,就越是如此。”
“底层之人还常有试图打破固有规则的勇气和鱼死网破的冲动,对比起来,高阶层就极少了。基本每出现一个,都是能在家族世上闻名数代的怪胎。”
他并非针对规则本身,但至少,如尸魂界这般错误的规则和秩序,盲目的,数千年以来的腐朽堆积的,即便是错,但是也会遵从,会为其寻找借口,并美其名曰慈悲。
他眉眼有一瞬间冷了下来,无论多少次,他都是一样的看法——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
“当然,这也不过是其中一种角度而已。”蓝染提醒她,“你不必去理解,总归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轻描淡写的,“我可从未在选择一事上对他们有过强制的催眠,所有的现状,都是每一个人自己所选择的。”
“六番队队长选择家族和责任,放弃妻子的妹妹,那也是他自己最后做出的决定。”
无白托着下巴,“唔...不理解。”
她只知道,“小露大概会伤心的。但是小露也是笨蛋,所以她都不会责怪。”
蓝染摸了摸她,“你倒也不用去在意,简单点想,你就当在六番队队长看来,朽木露琪亚的确犯下了错,有罪自然该付出代价,既然她已经冠以朽木之姓,那自然也该担起犯错受罚的基本责任和贵族之首的典范。”
无白在这会倒真像是将朽木露琪亚当朋友似的,她再不理解,但好歹也知道,就算露琪亚的确“做错了事”,但定罪的异样想必那些队长都心里有数,六番队队长本人也明知双极的判决是极度不符合常理的。
但他并未想去调查这背后是否有问题,从而减轻判罚,而是默认了中央四十六室的一切命令。
十三番队队长都连发了数道向中央四十六室提出的进言,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去破坏双极。
她撇了撇嘴,“不管怎么说,他都衡量和取舍了,就算只有一个瞬间,那也是放弃。明明真的很重要的话,就算她真的有错,也要一直站在她身边的。”
无关地位身份,无关贵族还是普通人,更无关理由和借口。
“好了,盲目的支持倒也并不可取。”蓝染提醒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和立场,正因为每个人的做法都不一样,所以才能称之为不同的个体,不必纠结于此。”
无白瞅他两秒,忽然毫无征兆的扑过去一把熊抱,毫无形象,“阿介高兴啦?”
蓝染托住她,“你没闯什么祸,这几日还不够我保持心情的吗?”
“哪有,我是说现在。”无白去蹭了蹭他高挺的鼻梁,这样呼吸贴着呼吸的极近距离下,连视线都是毫无退路的相接的,即使还隔着镜片,但瞳孔中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她鲜少这般愉快,一字一句地,声调寻常,但又像是炫耀,“因为,我肯定会一直一直,无条件的支持阿介的,不论对错。”
偏执且不讲道理,他是对的错的都无所谓,他的目的和意图会不会伤害别人也无关她的事。
她怎么可能让那些区区世俗的判决和他人的看法去凌驾于他之上,她永远不像个正常人类又如何,反正就如海燕说的那样,至少她是拥有心的,那才是最珍贵的,区别于怪物的东西。
蓝染随她自顾自开心的亲了一口,有点好笑,怎么,难道她以为他还能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会因为这样一句哄人的话就高兴不已么。
不过,嘛,他也就不打破她现在难得的好心情了。
随她自己哼哼唧唧的开心了一会,在她又要凑过来亲吻时准确的揪住粉软的唇瓣,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好了,下去,双极差不多在准备解放了。”
虽然那是障眼法,他也没指望能那么省事的破坏掉灵体就是了。
不过在那之前嘛,啊对,可不能忘了他的副官呢。
双极的方向,巨大的灵压形成火鸟的形态,在静灵庭上空如波纹扩散。
无白很认真的琢磨了一下,似乎很高,小露真的不会恐高吗?
忽然,无白似有所觉,遥遥望向双极之丘,旅祸...黑崎一护的灵压。
她跟在蓝染身后的脚步顿了顿,红瞳直勾勾的望向那处,比起以前毫无兴趣的消极态度,此时那双鲜红的眼眸中闪烁着某种蠢蠢欲动。
如果这次触发世界的抹消的话,究竟要如何来杀死已经有所准备的她呢,真是期待....
橘发少年将斩魄刀插/入行刑台,巨大灵压随着白光和爆炸轰鸣炸开,鲜红的瞳孔一缩,泄露丝丝兴奋。
跨越数里的遥远距离,她的眼眸中却清晰的看到,少年对少女道,“不是说过吗,你的所有意见全都都不接受,这是第二回了,这次一定——”
“我来救你了,露琪亚。”
如她所说的,不管其他,无关立场,只要【我想】,此后义无反顾,永不回头。
“唔。”无白收回目光,那这次就暂时算了吧,看得顺眼的人,她可以先不去砍的。
*
因为旅祸和八番队队长并十三番队队长破坏双极的举动,各处很快乱成一团,在黑崎一护和六番队队长的灵压对冲时,四番队队长先带着几个昏过去的副官回了四番队。
但她本人却并未留下来坐镇队内,而是带上了自己的副官,趁着眼下的局势,“我有一个地方要去,跟我来,勇音。”
与此同时,十番队队长也正带着自己的副队长积极行动,双极处巨大的冲击隔了大半个静灵庭都还能看到,乱菊看过去,“是旅祸吧。”
“是由相当大的灵压相互冲撞造成的。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日番谷道,“事态既然已经如此混乱,上头的人当前也就只能计划如何收拾现状了。”
“所以我们要为此直接向上头传达蓝染队长留下的意见吗?”
“嗯,特别是事件背后所隐藏的...要加快了,松本。”
他带着乱菊利用瞬步赶路,却没能发现跟在身后的,巧妙地抹去自身灵压的少女。
正是本该在病床修养的五番队副队长。
*
“门前居然没有守卫?”到达中央四十六室所在的区域后,本以为还需要花时间等通报才能进去,但他们只看到了紧闭的大门。
日番谷扫视周围,"很奇怪..."
他试探性的推动大门,竟然十分轻易的推开,两人对视一眼,打开大门。
到处都过于安静了,甚至一路走到第二重门都没有守卫,异样感一点点攫住十番队队长的心脏,他碰了碰这道门,“这是从里面关上的。”
他想试探本该设置着的安全防护,于是朝内直接扬声,“我是十番队队长,日番谷,因是紧急的会晤,请允许我进入中央四十六室。”
门前立刻对他的灵压和声音做出反应,竖起防护。
“紧急的防护术还生着效呢。”乱菊道。
但她的队长却更是不安,沉吟,“越来越奇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在周围检查了一圈,最后依旧回到开启防护的门前,乱菊问,“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了,”日番谷拔出刀,“退后。”
乱菊惊异,“难道你要...”
她还未说完,她家队长已经干脆利落的破坏了大门,她只能接上原本的后半句,“这可是中央四十六室的大门啊。这样做的话....”
日番谷心一沉,是因为,“没有警报。”
“诶?”
“明明把门破坏了,可是却没有警报。”日番谷迅速判断情况,“在这之前,有人已经把守门的人打倒了,然后公然走进去,再从里面把门关上了。为了让我们来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没有警报的样子。”
“是为了不引发骚乱?”乱菊迟疑道。
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难道..!
日番谷不再迟疑,快步朝内部深入,进入地底,经过漫长的阶梯,到达最深处的议事判决堂。
甫一踏入,里面的场景就令他大惊失色,那糟糕的预感也成了真。
两人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到数秒说不出话。
“这到底是....”
入目所见,分明是四处横尸的屠宰场。
“血已经干了,变成了黑色并且已经会碎裂的程度,”日番谷脸色难看,“被杀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内的事了。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自从阿散井被打败,战时特令发布后,这个中央地下议事堂就进入了完全隔离的状态,不论是什么人都不允许接近,然后直到今天他们强行突破,这里的防护壁全都维持着紧闭的状态,没有任何人入侵的痕迹,也就是说,是在那之前就已经被杀害了。
日番谷思考的极快,他握拳,那么,自那之后,所有下达的所谓中央四十六室的决定都是....“假的吗。”
到底是谁?!市丸?可是光凭那家伙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还有其他的共犯?
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杀死这里的守卫,还能不惊动外界,整整四十六人没一个人来得及逃走...
神代...!难道你也参与进来了?
又来了,只要涉及到神代,那种微弱的违和与异样感,好似在不断的提醒他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冷静点,就算退回到最开始,也就是真央时期,她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如果说她和市丸的相识和接触是通过蓝染,那么此后究竟是哪个节点,发生了什么才可能让神代站在市丸一边,去背叛蓝染呢?
难道蓝染那封篡改的信当真是神代的手笔,所以字迹上能以假乱真到骗过雏森?
他有些迟疑的,“松本...在你看来,市丸和...神代的关系究竟有没有...?”
乱菊一惊,明白过来他指的意思后,缓缓地对他摇头,无比坚定道,“不可能,银和无白不会有那方面的关系。”
即便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竹马到底想做什么,也没把握他是不是真的杀害了蓝染队长和中央四十六室,但仅有这一点,她却非常肯定。
她家队长或许还是不懂,但是...她有些苦笑,“那种事...喜爱与否,其实区别真的很大的。”
“银他....”乱菊也不知道从怎么说,扯到这些,连她也会缠绕其中,只能一笔带过,“市丸队长和无白的确只是交好而已,何况无白那丫头虽然不怎么说,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她心里只有蓝染队长...”
她止住话音,内心一阵发愁,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偏偏蓝染队长....看着雏森短短两日内的遭遇,她实在心有余悸。
“总之,旁观者来看,偏爱也好,喜欢也罢,都是非常明显的,那是跟对待旁人是完全不同的态度。”她轻声道,“就像...队长你也看得出银和我之间....”
日番谷如醍醐灌顶,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被他忽略的,酝酿出一直以来的不安感的源泉——
蓝染对神代的特别对待!
一直以来,他们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以为蓝染对神代的关照是因为她幼时被他收养过,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无论他多偏爱神代都似乎是理所应当,何况他也从未在公众面前有越线的暧昧举动。
但是这正是盲点所在。
仅仅因为这个前提性的认知,反倒覆盖和模糊了真相,像是用真相去遮掩了更大的真相——蓝染对待神代就是和他人不同的!
那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