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皮特立得到了“毁灭”传来的消息,“嫉妒”失踪了。
昨晚他们赶到时,城堡里只余下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与陷入死寂的非人类居民。
餐桌上,林裎问:“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皮特立抬手塞入了一块奶油蛋糕,即使可口的食物在他嘴里味同嚼蜡,他也享受地有滋有味:“没有,就连存在痕迹也被抺除的一干二净,不过,这一切都指明向谁,已无需多言了。”
用过早餐后,众人离开居住地,一路又询问了些居民最近的情况,这才动身前往自然与美术馆。
美术馆的路并不难走,却极其诡异,无论周冷等人如何想拐弯抹角,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永远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就像是有人刻意引导他们进入。
街上的行人已经肉眼可见地减少,众人只觉得周身的死寂过于凝重,便问起了美术馆的来历。
皮特立踏着轻快的步伐,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起初,只是专门收留有绘画天赋的孤儿,Z偶尔会将他眼中认为好看的画拿到门口给居民展示,渐渐地,孤儿院名声鹊起,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开始资助,表面上,孤儿的生活水平是看上去更好了,但实际上,那只是个幌子,Z真正的目的是日复一日地榨干他们廉价的劳动力,用更多的画更多的钱打造出一座前无古人的美术馆。”
“后来呢?”瓢笛听到后面,已忍不住皱起了眉。
“后来?”皮特皮转头看向她,轻描淡写道,“Z成功了,孤儿院分成了明暗两面,地面驻立着他引以为傲的自然与美术馆,地下则永远运转着名为‘人体改造’的实验牢笼。”
实验牢笼,这明显的提示令周冷与林裎不免勾起了那段晦涩又细思极恐的故事,许德拉的日记里,有提到皮特立,他们都是从人类迈向了吸血鬼君主,若君主都是这般情况,那那些居民的模样,也不是天生如此。
极端世界里原本存在过人类,却被Z改变了一切。
“等会,此前这么多人类,Z却偏偏选择了你们十人,莫非……”赵罗开始往最坏的方向猜了起来。
“我们无父无母,都是被召选的孤儿。”皮特立不以为然地说着,仿佛这件事不足以令他印象深刻。
“美术馆到了。”皮特立站定了脚跟,浮现于众人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虚幻到不真实的不规则建筑。
它像是从游戏里走出来的,洁白无瑕的大理石光滑到看不出丁点切割痕迹,它们组成多面,从不同角度观摩时而是斜椭圆,时而是被挖去一部分的倒三角,时而是模糊了边缘的长方形,时而是倒立的正方形,每一种都是全新的体验,却能完美地衔接在一起,贴墙生长的树宛如交叉的毛线般,缠绕成了一簇簇荒诞至极的枝叶纹路,明明四周的植物嫩绿无比,却听不见任何鸟鸣或虫鸣,还未彻底进入,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冷意。
用第一印象来阐述,就是死寂,没有人来到这里,更亳无生物存活。
林裎将手放在玻璃制成的门把手上,迟迟没有下一步:“这里向来如此吗?”
皮特立向前,缓缓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美术馆只有固定的展览时间才会对外开放。”
完全踏入馆内,与冷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幅幅,一件件惊为天人的艺术品,它们精致的宛如不是人类亲手制造出来的,反而像是用机器细致描绘或打磨而出,其画面逼真到隐约能听到蝉鸣,溪水流淌的声音,呼啸而过的狂风,木柴燃烧的声音。
刘石走到一幅画前,并敲打了几下:“有温度,不是简单的作品。”
皮特立眼里竟流露出少许怀念之色:“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地下有什么变化。”
周冷只看了一眼便拿开了视线:“总比亳无意义地欣赏着好,要往前深入了。”
向左转往里,便是一段诡异曲折的路线,它宛如无限延长的斜字Z,两侧的画作如一道道窥秘的视线,无形却切实存在,眼里所收之色,是没有边界的纯白,从周冷他们来到馆内,这里就仿佛扭转成了另一个世界,与世隔绝的无垢空间。
忽然,赵罗吸了吸鼻子:“前方好像有水和温度。”
“是热带雨林,有一定危险。”皮特立不用刻意去闻,便猜到了尽头拥有什么,但随后他又小声嘀咕着,“奇怪,这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一片尚有水汽的橡皮树便挡在众人面前,在它们的脚下还长有大王花,油棕,巨魔芋,积水凤梨,附生兰,龟背竹,鸟巢蕨等热带植物,它们密集且拥挤,将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有种预感,穿过这里,前方便是尽头。
拨开层层叠叠的绿色,越过暗中隐藏的视线,出口处,植物逐渐稀少,不远处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那是一长串立在角落的白色旋转楼梯,在它的面前有一片空地,而在空地的四周,依然有热带雨林包围着。
紧接着,一双干净的皮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地,有人走了下来,当他把脸转向周冷等人面前时,第一个认出他的,是林裎。
“范瑞哲?你没死?”
“Z先生,你怎么在这?”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皮特立的话语。
范瑞哲的神情很平淡,好像有不速之客闯入,也不会使他气恼,他轻启双唇,像对待寻常客人到来般道:“你们竟然知道我,不过皮特立,现在的观众不足以开幕我的盛大演出,能请你的同伴出来见我吗?”
话音刚落,除了“嫉妒”,“傲慢”等一众吸血鬼君主统统从空中显露了出来,为首的许德拉见Z终于现出真身,当即放肆大笑:“呵,胆小的老鼠肯从阴沟里爬出来了?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范瑞哲还在持续下行,手指轻轻滑过扶手,不疾不徐,却面带友善的微笑:“君主们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们的主人,世界的掌控者,若记不住,我不介意换掉你们。”
“范瑞哲,总感觉在哪里听过?”夏羽想了一下,转头对飘笛问道,“飘姐,你知道这个人吗?”
飘笛:“挺出名的一个科学家,经常在网络和报纸上有过他的报道,原来他失踪是进入了镜笼,和那些玩家一样。”
但掌控者又是怎么回事?
“傲慢”扬起他高贵的下额,面对Z,他是没有半点好脸色:“就是你这种高高在上的自大,才令所有人恨不得立刻整死你,这个世界的主宰本不该是你,更不是那些比狗屎还垃圾的六翼天使。”
说完,巨大的血色蝙蝠从背后温柔地环住了范瑞哲的脖子,又在咧开血盘大口的同时猛的向上提吊,瘦弱的科学家顿时便如轻盈的风铃无风摇晃着,垂落的脑袋遮住了面部表情,使其隐晦不明。
周冷紧紧盯着那摆动的四肢:“死了?”
“傲慢”攒紧拳头道:“放心,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果不其然,随着脖子被快速收紧,窒息的红色渐渐爬上半张脸时,原本亳无生气的头颅突然抬起,范瑞哲似有些气恼地说着:“卡尔,虽然我不意外你提前开幕,但你不觉得,这是否太单调了点?”
清晰入耳的响指破开了眼前虚假的伪装,世界如拼图般割裂掉落,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血色蝙蝠挣扎地尖叫着,被迫卷入了盛大演出的成型中。
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无边无际的油画绘图风,剪纸状的小镇房屋,剪纸状的行人,剪纸状的路灯,剪纸状的黄昏,如旋涡般旋转的蓝白或红色流云,一切的一切,都是这种脱离现实的荒诞之景,它们层层递进,机械迟顿地运作着,每动一寸都有着掉帧似的美感,活人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宛如两个不同的纬度在此碰撞,却诡异地相融。
范瑞哲站在舞台的最中心,目光放在了周冷与林裎身上,犹如沐浴在灯光下的指挥家,面上全是享受于此的洋洋得意:“从你们进入极端世界之前,我就已经收到了镜尊的猎杀命令,潜伏在周冷身边,进而审判着你们的一举一动,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一件事,你们在现实中作过恶吗?”
周冷顿觉不对劲,转瞬祭出了蓄势待发的“同食鬼”:“你一直都跟在旁边?”
质疑一出,范瑞哲先是沉默不语,而后用手轻滑过表面:“怎么?你不认得我?”
一旁的皮特立刹时惊叫:“那是我的脸!”
不此是皮特立的脸,范瑞哲每滑一下,都会换成不同的脸孔,有年老的管家,有年轻的管家,有林裎,有猫头羊角的管家,有小孩子模样的松海,有屋顶上的男性身影。
正如范瑞哲所说的,他一直就在身边,用各种身份观察着死亡名单。
他早已跳出幕后,以审判者AI的身份。
周冷静静地望着于这于现实中消失的科学家,对方挑衅的话语并不能激起他的怒火,反而理清了一系列连串起来的事件:“所以,你想说,我们无法获得关卡奖励,极端世界是个巨大的陷阱,由你精心准备的囚徒亡路。”
范瑞哲折弯了脖子,面无表情,左手背于身后,右手端于水平线上,流光四溢又渗人到不真实的橘灰色空中,礼堂的钟声与转动的齿轮在科学家的宣告下,共同形成了和谐的交响曲:“规则怪谈四:听黑色管家的话,核心:禁止做出一切违逆这片土地的形为,演出已开始,观众请入座。”
浮在空中的众君主顿感身一沉,眨眼间便同周冷等人一同铐在了电击椅上,哪怕动用鬼力与灵力,想使用技能,都会被对方压倒性地抑制住,众人就这样,被迫观看起了眼前一幕幕扭曲的故事。
“第一场,最成功的实验。”
柔滑的帷幕从天边落下,遮避了左右两侧,几个小孩模样的剪纸人从建筑下方弹了起来,耳边传来野兽低鸣的声音,周冷转头移去,发现众君主挣扎了起来,尤其是离他最近的皮特立,更为剧烈,而相隔一米多的“懒惰”佯然已睡着。
小孩剪纸人转到背面,便换了个表情,他们一抖一抖地向前蹦去,直到在另一个物体前停下。
那是从身形到容貌都与范瑞哲完全相同的剪纸人,他如同被雨水晕开的左眼与嘴角都朝一个弧度弯了上去,目中无人的指挥家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失了踪迹,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旁白音却从剪纸人口中吐露了出来。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范瑞哲。
“第一个孩子名叫‘傲慢’,他说想要所有人都尊敬自己。”
“第二个孩子名叫‘悲伤’,他说想要与世无争。”
“第三个孩子名叫‘暴怒’,他说想要尽情发泄。”
“第四个孩子名叫‘暴食’,她说想要一直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
“第五个孩子名叫‘贪婪’,他说想要夺取一切美好的事物。”
“第六个孩子名叫‘色欲,他说想要放纵自己的欲望。”
“第七个孩子名叫‘懒惰’,他说想要一辈子无所事事。”
“第八个孩子名叫‘快乐’,他说想要永远都没有烦恼。”
“第九个孩子名叫‘毁灭’,他说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随心所欲。”
“第十个孩子………”
剪纸人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转而继续了另一个话题:“孩子们的愿望很简单,医生答应了,他用自己的双手,自己的智慧改变他们,从而赋予了孩子们另一种身份及象征,没错,君主只是种象征,这种象征随时都可以被替换掉。”
小孩模样的剪纸忽然抖动了起来,几下就拔高到了正常成年人的身高,那长相不用说,赫然就是皮特立几个吸血鬼君主。
“他竟敢……!他竟敢……!”皮特立刹时双目赤红,露出的尖牙和狰狞的表情足以证明他现在有多么的愤怒。
挣扎下的手铐稍稍松动了点,但只是一点,并不能完全逃出。
不待众人开口的余地,一段“第一幕结束”的旁白响起后,第二幕开始了。
范瑞哲要的,就是让众人当个安安静静的观众。
“第二场,补齐缺陷。”
剪纸状的建筑一改风格,转而化成了农村城填,男孩走在前面,女孩走在后面,一个哼歌挥舞手臂,一个低头拽着衣角,歌声中,诉松着俩人各不相同的心事
“他在想,是要明天表白,还是现在表白,而她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放弃这份感情。”
“勇敢的他与胆怯的她不可思议地从小玩到一起,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天,男孩正准备给予喜欢的人一个惊喜,Z来到了他们面前。”
衔接着尾音而到的,是戴着面具的剪纸状男人,他弯腰至与小女孩视线水平的方向,不失礼貌道:“你想跟他永远生活下去吗?”
“小女孩竟无任何异议,轻而易举就接受了Z医生开出的条件,然而……”旁白忽然停了几秒,似是笑了一声,“Z骗了他们。”
俩个剪纸状人快速发生了变化,男孩的身体似被人裁掉了般,如纷飞的白雪一点点减少,失去,直至彻底消失,剪纸状的雨停于女孩头上,将她的面容从中心开始旋涡般,扭动般冲刷地一无所有,宛如她天生就没有那张美丽的脸。
“Z说道,啊啊,又失败了,又要找新材料了,但是去哪呢?他想了很久,将目标移到了有天赋的孤儿上,对啊,只要对方无牵无挂,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于是,Z为了防止失败品找来,男孩被困在了现实中,女孩被关进了迷宫永世不得解脱。”
周冷等人只听到了一半,便知道旁白诉说的是什么故事了,这正是周冷与瓢笛在迷宫所经历的一切,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范瑞哲竟残忍到如此地步,哪怕本质是鬼魂,也这般不择手段。
“‘懒惰’,你醒了?”
耳边传来打哈欠和“傲慢”关切的声音,林裎侧头望去,发现“懒惰”已经苏醒了过来,正一脸懵逼地环顾四周,对现状抱有着疑惑。
“我怎么在看演出?”“懒惰”尚余有睡意,但在林裎看来,他的眼神变了,“那是……Z?”
不知为何,“懒惰”语调有点奇怪,像是一种平淡的欣喜。
回应他的是许德拉,他轻轻点头,嘴角带着意义不明的弧度:“没错,你一直想杀死的Z。”
俩人谈话间,第二幕于不知不觉中结束,最后一幕为此缓缓到来。
这一次,剪纸状的人不再与众人相隔遥远,而是变得无比巨大,遮避天日,男人穿着中式新郎服,女人身穿中式新娘服,哪怕披戴盖头,周冷等玩家也能立刻认出,他们就是诡异婚礼上的那对新人。
“Z不喜欢有人违背他的意愿,Z也讨厌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初次来到欢家时,Z就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的一切,一个绝妙的实验。”
“在助手的帮助下,Z成功了,没有人能认出俩姐妹的区别,没有人能抵达至事情的真相,Z很高兴,胎死腹中的新生儿拼命向玩家求救,‘善良’的玩家却置之不理。”
“于是,怨恨诞生了。”
“抬棺——”
“升堂——”
“入坐——”
“散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