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拔不下来，周冷试过了，没有痛楚，却感到自身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意识逐渐泱散，无数细点充斥着眼球表面，快速拼粘在一起形成了大片大片的黑布，就连林裎的声音，大家的呼声，都渐行渐远，欲发模糊，直至完全听不到。

这次，他是真的死了。

原来死亡的体感是这样，还挺糟糕的。

此前的预感由此应验。

………

赵罗紧紧拽着林裎的衣领，逼迫他直视眼中满盈的怒火：“你究竟失忆到什么地步，才会下此狠手！”

失神的双目得以聚焦，林裎以为刚才发出的声音是错觉，可当他看到被夏羽拥紧在怀中，困断气而面色苍白，胸口不再起伏的周冷，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那个人不会醒来了。

是他自己，用这双手带走了周冷。

既然如此，周冷为何不专注于防备他？

飘笛顾不上淌血的手心，她持续用积攒已久的愿望积分兑换药品，急于救人的心情远大于皮肉破开的痛，也不管是否真的有用，她将一个药瓶匆忙塞入夏羽手中：“试试这个。”

夏羽迅速接过，在试图喂药未果后，是任游强行掰开了嘴，用兑来的纯净水使劲灌了下去，纯水顺着嘴角溢出，又浅浅勾勒出了下巴的轮廓，但即使这样，预想中的变化也没有出现。

飘笛不死心，又继续用上了其他药，其结果都是一样。

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林裎记得，对周冷动手的那一刻，他没有自己的意识，身体中似乎被谁住了进去，既不排斥，却想不起来那是谁，S技能的副作用太大，让他分不清究竟是缺失记忆而为，还是单纯被控制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利器早已插入，并死死锁上。

身为罪魁祸首的老爷子却在脱出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林裎蓦然忆起自身融有鬼力的变异灵力，难道与之有关联？

怎么办，有什么方法能换回周冷。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很久没听到的，熟悉的声音与其一同响起的低沉小号。

“追杀队来喽，追杀队来喽。”

因为记住了面貌，所以当隐藏在妆容下的五官徒然清晰后，林裎瞬间认出了眼前之人：“杀戮？”

杀戮笑咪咪地将小号随意丢弃，迈着轻巧的步伐，精心扎好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停在周冷面前，凝视着那不再睁开的双眼，未了，她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所有人说：“放心吧，这只是假死状态。”

“假死？”此言一出，赵罗立刻松开了衣领，往前走去蹲下探周冷的鼻息，“没有呼吸……杀戮，你不会拿假话来骗我们吧？”

“我们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你竟然不信我，好伤心。”杀戮顿感委屈，撅起小嘴就要来个梨花带雨，但下一秒，就收回了这副表情，她微微侧脸，将目光落于门外，“不过当急之务，咱们得先离开药店再考虑后面的事。”

“对了，你刚刚说追杀队……”外面逐渐传来吵闹的动静，赵罗想起杀戮开场的第一句台词，然后他就得到了对方的证言。

“你看，我有哪句骗你们了。”

离开另一道隐蔽的暗门，林裎搀扶着周冷，与刘石等人躲在乌黑的巷子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街上浩浩荡荡的人群。

犹如激愤的游行大队，隔一段距离就有人举着印有他们肖像的牌子，口中大声叫唤着牌面底部的血字：“捉拿人头！抢夺人头！找出罪犯！杀之为快！”

夏羽一头雾水，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才会被安上此等罪名吗？

重手摸着下巴，伸长脖子很想往外张望：“听刚才的语气，你们和杀戳很熟？”

刘石点头：“她是其中一个关卡中的清醒者，曾帮过我们。”

任游一脸了然，开口就是另一个问题：“那么请问，别的关卡中的npc为什么能闯入这里呢？”

“嘘——小声点，别让镜尊听到了。”杀戮将食指放于唇前作噤声状，掐着任游胳膊手臂的力道丝亳不减。

“轻点轻点，我照做，我照做。”任游痛到泪珠子都要出来了，连连求饶，一边又惊讶于杀戮看上去瘦瘦矮矮的，力气却堪比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

“真乖。”杀戮这才松开自己的手，开始对林裎这边慢慢交待起来，“我只说一遍，首先，我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方桐，要救周冷只有一个方法，去正城的药房，至于我为什么同意前来，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你们下一关应该就会见到疯帽子了，到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够帮他。”

“疯帽子出什么事了吗？”飘笛察觉出了话里的重点，问。

杀戮摇头摊手，一脸我也不清楚：“总之，我和方桐已经联系不上他了，具体情况得由你们亲自确认。”

道好倚靠在墙上，斜眼看她：“那现在，怎么出去？”

“这个嘛。”杀戮歪着脑袋，双手背于身后，身体微微往□□倒，眼里满是玩世不恭的狡黠，“我来当诱饵。”

………

因奖赏而冲昏头脑的居民正如饥寒交迫的瘦狮出入于各个可能藏人的地方，不管面前的垃圾有多脏多臭，都会被翻得一团糟，纸箱散落满地，时不时有瓶子滚来滚去，亦或是发生可怕的踩踏事故。

在哪里，他们的人头在哪里。

“喂喂——听得到吗？”刺耳的扩音器如一把洞穿耳膜的利刃，响彻每个人的脑海，杀戮右脚跨在天台边缘上，将耳麦贴到最近，用最大分贝宣告着追逐战的开始，“咳咳，看见我手上晃着的东西了吗？想抓到我，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吧，那么，再见。”

说完，杀戮转身奔向天台另一边一跃而下，消失于众人的眼中。

杀戮拿着的，正是伪造出来，周冷和林裎的人头。

“她手里有奖赏！抓住她！”乌泱泱的人群如蝗虫过境，丢弃理智的囚徒，张牙舞爪地朝那模糊的方位追去。

“就是现在，快走。”待人群彻底远离后，众人在任游的声音中径直往另一个暗巷奔去。

而杀戮则提前帮玩家们做了指引标记，因此不会走错或迷路。

前行的路上，林裎时不时就要侧头看一下亳无生息的周冷，面对赵罗的指责，他无力反驳，副作用远超他的预料之内，杀戮虽说可以救回周冷，但万一超出时限，说不定就真的没希望了。

他亲手犯下的错误，必须由他亲自挽回。

不远处时不时传来杀戮神经质的大笑声，群众追赶却乱七八糟的嚎叫，它们时远时近，近的时候感觉犹在身旁，远的时候仿佛隔了好几栋楼，不同的是，每次的吵闹都会伴随着爆炸与青烟而来。

倒城的中心地带离城区边缘不是很远，当众人看到周围逐渐出现荒芜的废墟，就知道天梯近在眼前。

可问题是，天梯是否还在？

入口处的浓雾欲来欲近，众人没有愚昧地一个劲往前冲，而是林裎用灵力化作的风拔开迷障，显露出内里的耀眼金光。

那道光中，天梯的模样清晰可见。

真实的踏感从脚底蔓延开来，天梯即不是虚假，也没有崩塌，众人一路下行，不敢怠慢，白雾中，空间再次错位改变，宛如时刻变化的万花筒，就在林裎等人以为可以顺利地回到正城时，一阵碎裂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回头望去，天梯竟然在不断塌落中，且速度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