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去过第欧根尼俱乐部之后,玛丽丝和福尔摩斯的联络多了起来。就算平时不见面,福尔摩斯也会抽空寄信给她,有时候讲讲他最近在忙什么案子,有时候是告诉她他灵光一现又给格伦·彭布罗克补充了什么样的性格,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语调轻松地告诉她一切安好。
她太过于习惯福尔摩斯的来信了!玛丽丝气恼地拍拍自己的脸颊。如果福尔摩斯知道她愿意帮他全是因为她……噢!她根本不愿意去想如果福尔摩斯发现了她的感情会怎么样,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卑劣,以至于竟然会因为能和福尔摩斯有更多的接触而庆幸伦敦的罪犯还活跃在大众的视野当中。她尽可能地把这种想法远远地抛到脑后去,只告诫自己现在她的身份是格伦·彭布罗克,她要随时准备好成为那个代替华生工作的文学系学生。
所以,当她在周一早上收到福尔摩斯的电报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很迅速地就换好了彭布罗克的那身行头。她走到门前的台阶上时,一辆双轮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她面前。
“多么可爱的清晨呀,我亲爱的彭布罗克,”福尔摩斯推开车厢的折叠门,伸出手把玛丽丝扶到座位上,然后对车尾的车夫喊道,“去圣詹姆斯教堂!”
“教堂?”玛丽丝试着用稍微低沉一点的嗓音说道。
“我刚刚收到消息说那里有个交响乐团发生了命案,就在昨天晚上,”福尔摩斯盯着玛丽丝看了两秒,“你脸上的阴影打得太重了。”
玛丽丝从口袋里抽出手帕稍微擦了擦。
“这样好多了。你应该很熟悉华生一般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吧?到时候你跟着我,表现自然些就好了。”
马车经过皮卡迪利广场,很快就在教堂的门前停了下来。福尔摩斯领着她穿过教堂空无一人的中殿,沿着狭小昏暗的石砌台阶走到地下室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空间,里面摆满了椅子,围绕着正中央的指挥台形成一个有豁口的圆圈。椅子边放着煤气脚灯,都还没有点燃。和中殿一样,这个房间里因为没有人而显得很冷清。福尔摩斯大步跨过房间,敲响了石砖上镶嵌的木门。
“福尔摩斯先生,你总算来了,”开门的是个面色白净的高个子警官,“快进来吧,乐团里所有人都在这里。”
玛丽丝跟着走进门后的房间,顿时闻到了一股混合了木头和金属味道的特殊气味。房间里有一些木架子,上面摆着各种铜管乐器和弦乐器。那警官所说的“乐团里的所有人”便是房间里的五十几位绅士,他们原本在小声争论着什么,看见福尔摩斯他们便闭上嘴安静了下来。
“苏格兰场的托比亚斯·格雷格森探长,”福尔摩斯向玛丽丝介绍那位警官,“这是我的新同事,格伦·彭布罗克。”
“你好,彭布罗克先生,”格雷格森敷衍地和她握握手,又立刻转向福尔摩斯,“我让报社封锁了消息,先不把这案子报道出去。”
“怎么,这案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岂止是不好,”格雷格森脸色阴沉地回答,“幸亏这是在排练的时候发生的,如果是在隔壁圣詹姆斯音乐厅表演时出了这样的事故,舆论不知道要可怕成什么样子呢。”
“请你详细地说说案件的始末吧。”福尔摩斯沉着地回答他,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房间里的其他人。
“死者叫埃德加·惠特比,今年二十九岁,就在这个乐团里演奏大号。”
“是次中音号。”一个站在前面的戴着副夹鼻眼镜的年轻绅士插嘴道。
格雷格森耸耸肩:“那没什么区别。不管那家伙是吹什么号的,总之,在昨天晚上排练的时候他被烧死了。”
“烧死?”
“具体的还是问牧师吧,我也才到这里不久,对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
那个戴眼镜的绅士走上前来——原来他还是个牧师,只是因为穿着便装所以玛丽丝没看出来:“我叫纽曼·威尔逊,就在教堂里工作,平时也会管理有关乐团的事务。昨天的意外发生的太突然,大家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人在排练的时候被烧死了?那其他人呢?”
“昨天,大家还是像平时一样在隔壁排练,”威尔逊牧师神经质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有些紧张地开始了他的叙述,“我就坐在指挥后面。排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开始演奏瓦格纳的《女武神》了,你们应该知道,就是那段——”
格雷格森不耐烦地打断他:“挑重点讲。”
“好吧,就是‘暴风雨动机’那段,”牧师缩缩脖子,飞快地讲完刚才那句话,“不知怎么的,坐在惠特比先生附近的人开始骚动起来。我站起来一看,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哎呀,探长先生,你没有看见那惨状,他拿着的中音号都烧红了,嘴里不断尖叫着。我赶紧跑去拿水桶,正不巧里面的水都用完了。等把火扑灭的时候,他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完整的了——上帝保佑,那时他还活着,甚至等到医生过来还抢救了一会儿。可怜的惠特比先生,他死的很痛苦。”
“坐在惠特比先生附近的人有哪些?你们当时发现什么异样了没有?”
牧师回答福尔摩斯:“乐团演奏的时候声音那么响,我也是过了好久才听见他的呼救的。”
“不过当时我好像听到有爆炸声。”一位绅士这样说道。
“爆炸声?”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就看到一阵黄色的光,然后他就烧起来了。”那个绅士和身边的朋友确认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补充道。
“但说实在的,最近煤气灯总是出故障,我们都觉得这是一次普通的意外。”另一位绅士思考着说。
格雷格森对牧师说:“那既然是意外,你为什么还要报警呢?”
“不,探长先生,”牧师慌张地辩解道,“因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要知道煤气灯故障是常有的,大不了烧坏几张谱子而已。但烧死人可就是相当严重的事故了。本来我们今天晚上要在音乐厅里演出,如果意外是在那里发生的,那我们乐团的未来就完蛋了!”
“好吧,那说说昨天还有什么和平时不同的地方吗?”福尔摩斯问道。
“我突然想起来,”威尔逊牧师接话道,“昨天大家本来是都应该穿普通的衣服的,只是惠特比先生的外套不知怎么搞的,被水弄得湿透,所以昨天排练时他就穿了演出用的礼服。”
“你是说有人在他的衣服上动了手脚?”格雷格森看看玛丽丝,后者正在随身带来的笔记本上走笔记录。
“我不清楚……”牧师不知所措地嘟囔着。
福尔摩斯摆摆手:“好吧,牧师,麻烦你先带我们去看一下尸体。”
“我们把他放在隔壁的储藏室了,等验完尸后就可以把他埋掉。请你们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