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新一年的开始。
白河镇虽然人口不多,但街上还是挂上了“喜迎元旦”的红色横幅。派出所里没能休假的干员和辅警们也聚在一起,打算晚上一起包个饺子演几个小节目。
虽然郑好叫陶明安无事可以去镇上逛逛,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再加上白河镇寒冷的天气,陶明安还是选择呆在派出所的宿舍里。
宿舍里的暖气片年岁太长,导致屋里也不够暖和,陶明安坐在宿舍的床上,把腿塞进厚厚的被子里。
她划拉着手机,简单回复了几条消息,随后便漫无目的地刷起了网页。
起先,她查了一下国家保护动物的标准,又跑到神妖鬼怪的标签里翻看起热门帖子,没过一会儿脑海里轮番响起了郑好和云凭澜的话,接着是季槐化作人形后高大的身材以及他朦胧的泪眼。
无数个毫无关联的念头从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下子是这个挤占视野,一下子是那个浮在眼前,她什么都想了,但什么都没办法继续深入,只能轻飘飘地从表面拂过,马上又进入下一个念头。
好像她想这些事情,不是她必须想的,而是她需要想。
她需要想,她需要不断地想些什么,让一些无关紧要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来占据她的心神,来掩盖她无措的内心。
她莫名地生出一丝害怕,但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害怕他被“无害化”处理?
还是害怕事情滑向更让糟糕的阶段?
是,又不完全是。
狂风用力地拍击着窗户,从缝隙里挤进来,响起尖锐的哨音。
这里的天气是很冷的,在家里还是秋天的时候,白河镇就已经飘起了初雪。但这样的寒冷,远远比不上当初她在极北之地所体会过的寒冷。
这里冬日的景象,也没有她在极北之地看到的那么晶莹剔透。
这里的寒冷时常夹杂着黑烟与木灰,携带着沙尘,极其擅长劈头盖脸、四处击打,也经常把天空涂抹得模糊不清。
让人的心情跟着变得迷蒙晦涩起来。
陶明安看了眼窗外,又把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她将屏幕按灭,随后又打开,退出关于奇异生物怪谈的网页,指尖下意识地滑到与郑好聊天的页面——还是没有新的消息。
陶明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不禁笑起自己,笑自己这几天怎么叹了那么多气,好像要把以前没怎么叹过的气一并补上。
陶明安摇了摇头,她打开手机前置相机,慢慢弯起嘴角。
于是屏幕里的人也对着她拉起了嘴角。
不对,不对。
她平时不是这样笑的。
陶明安把嘴角放下,然后又再一次“笑”了起来。
不对,还是不对。
陶明安皱起了眉毛,屏幕里的人也跟着在眉心叠起一道细微的褶皱。
嗯,还是笑不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机,心里突然有一个小人跳出来举着大喇叭喊道:“都怪季槐!你看看你自己,连笑都笑不出来啦!”
然后,这个小人又气鼓鼓地从她脑海里拉出一只季槐,狠狠地捶了他几下,把他捶得眼泪汪汪,嗷嗷大哭。
陶明安想着这没头没脑的画面,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懒洋洋地倒在床上,终于能把自己的头脑放空一会儿了。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际,虚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陶明安噌一下坐了起来,她用力地闭了闭眼,打开手机,定睛一看,没想到是收到了云凭澜叫她下来食堂吃午饭的消息。
噢,原来到饭点了。
她翻身下床,裹上外套朝楼下走去。
食堂在宿舍的另一侧,陶明安推开门口的挡风帘——土豆焖豆角、粉条炒猪肉——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暖洋洋的热气混合着饭菜香扑到脸上。
食物能温暖人的胃,也能熨帖人的心灵。
陶明安轻轻呼出一口气,脚步轻松地朝里走去。
她打好饭,正要找个位置吃饭,不远处的长条饭桌前有一个男青年冲她挥了挥手,而云凭澜就坐在他身侧。
男青年名叫皮阳阳,陶明安从山海世界穿回来后来到派出所询问时就是他来接待的。
他的性格和他的名字颇为相似,在不需要办公时总显得格外活泼,就比如现在——
“哎呀哎呀,这位同学,”皮阳阳朝着陶明安八卦地挤挤眼,“狍鸮,也就是你叫他季槐的那家伙,他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哎哎,你别踩我啊。”
皮阳阳对着云凭澜用力地摆了几下胳膊,兴致勃勃地问:“‘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丢下我’,你之前是丢下过他吗?还是‘弃养’啊?”
一上来就面临着严峻的拷问,陶明安长长地“呃”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死小子,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乱讲话小心噎着,明白吗?”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个脑瓜崩在皮阳阳头上炸开。
陶明安回头一看,是郑好端着餐盘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了?”感受到陶明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郑好挑了挑眉,“有话想说?哼哼,那不行,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等吃完饭后我们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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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明安原以为郑好很快就会找她,没想到刚一吃完饭,她一边喊着“梁局”“梁局”一边捂着手机一米六一米七地跑开了。
陶明安又余光一瞥,皮阳阳跃跃欲试的表情闯入视野,她赶紧收拾好东西,一边说着“我要回去改论文”一边也急急忙忙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