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碎镜斜插在泥土里,边缘锋利如刀,镜面映着人影,却比本人更瘦、更苍白,嘴角吊得更高,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提着皮肉硬扯出来的笑。
渡边太郎的刘海长得几乎盖住鼻子,只露出一截紧绷的下颌。他蹲下身,影缚恶魔的黑雾从袖口渗出,试图缠住一块镜面。
镜中的“他”却突然动了。
那只手——青白、修长、指甲缝里渗着黑——猛地穿透镜面,攥住了渡边的手腕。
“小心!”
早川秋的右眼骤然灼痛。
未来在视网膜上炸开:渡边被镜中手拖入,镜面如水般吞没他的头颅,他的身体在镜子里折叠、压缩,最后“噗”地爆成一团血雾,溅在镜面上,又被无数个“他”的倒影舔舐干净。
刀光比思绪更快。
黑鞘长刀斩落的瞬间,渡边的惨叫声才撕开凝滞的空气,断臂就已经飞出去。
渡边瘫跪在地,剩下的半截手臂抽搐着,断口处白骨森森。
他的女友田中优美的荆棘从指间疯长,缠上他的伤口止血,尖刺却扎进自己的掌心,血顺着藤蔓滴落,与渡边的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镜中的“渡边”捧着断臂,歪头笑了笑,缩回镜渊深处。
“别看镜子。”早川秋哑着嗓子警告。
可已经晚了。
队伍末尾,高桥惠美突然闷哼一声。
众人回头时,她已变成一具空壳——皮肤紧贴着骨骼,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像是有人把吸管插进她的喉咙,一口气嘬光了所有鲜活的部分。
她的制服松松垮垮地挂着,风一吹,袖管空空荡荡地晃。
早川秋的右眼仍在灼痛,可这一次,未来没有降临。
伊藤凉太蹲下身,指尖拨开她的衣领,露出锁骨处一枚硬币大的淤青。
“是‘渴求’。正义恶魔的小宠物,专挑心里有洞的人下嘴。”
贺山瞬子的拇指在手机屏上轻轻一划,雪青色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半张脸。
“惠美上个月提交过心理评估,长期失眠,伴有轻微自毁倾向。”
早川秋盯着高桥干枯的指尖——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口红,艳得刺眼。
地狱的风突然有了声音,细碎的低语从花海深处浮上来:
“给我……”
“填满我……”
近藤玲奈的眼镜片上裂痕蔓延,血从她的鼻腔涌出,滴在紫色花瓣上。她死死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还是钻了进来。
早川秋的右眼烫得几乎要烧起来,瞳孔深处浮出一层幽蓝的雾。
未来恶魔在他的视网膜上疯狂书写——高桥惠美干枯的尸体,渡边断臂的血泊,近藤玲奈镜片上蔓延的裂痕。
未来在尖叫。
他忽然笑了。
“喂,未来。帮我个忙。”
右眼的蓝雾骤然翻涌,未来恶魔的契约被彻底激活——
预演,重复,无限循环……
早川秋的视野里,渴求恶魔的形态开始扭曲。它不再是那个潜伏在镜渊深处的黑影,而是一团臃肿的、蠕动的肉块,被无数个“未来”撑得变形——
高桥惠美枯死的未来、渡边失血过多死亡的未来、近藤玲奈碎裂的未来、石田健司愤怒的未来、田中优美哭泣的未来。
每一个片段都是欲望的残渣,每一个结局都是未被满足的渴求。
渴求恶魔的躯体开始膨胀,皮肤表面凸起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像被硬塞进玻璃瓶的溺水者,挣扎着,窒息着,却永远无法挣脱。
它吃得太多了。
早川秋的右眼角渗出血丝,蓝雾渐渐浑浊。
“还不够。”他低声道。
他猛地抬手,黑鞘长刀的刃口划过掌心,血顺着刀脊蜿蜒而下,滴落在镜面上。
啪嗒。
血珠在镜渊中无限折射,每一滴都映出一个不同的未来——
石田健司怒吼着砸碎镜面、近藤玲奈跪在地上,眼镜碎片扎进膝盖、渡边狂笑着把自己的倒影撕成两半。
渴求恶魔的躯体骤然僵住。
它吞下了太多矛盾的欲望,太多无法被满足的结局。
它的核心开始震颤,像一台超载的机器,齿轮卡死,轴承崩裂,最终——
砰!
一声闷响,渴求恶魔炸开了。
黑色的黏液溅在镜面上,镜面霎时碎裂。
早川秋的右眼彻底暗了下去,血从眼眶滑落,他抬手擦了擦,指尖沾着温热的红。
花海深处,低语渐渐消散。
“走。”早川秋哑着嗓子说道。
还活着的人沉默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