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从指尖到心脏,一寸寸褪成灰白的剪影。最后只剩一副圆框眼镜,“咔嗒”一声掉在地上,镜片完好无损。
伊藤凉太在后方摩挲着手指,银链晃啊晃,蓝眼睛里浮着一层兴致盎然的光。
他数牺牲者像数棋局里的弃子,嘴角还噙着笑。
早川秋的武士刀出鞘了。
刀光如一痕新月,割开凝滞的空气。
“让我来试试它的‘正义’!”
他的脚步很稳,鞋底碾过小林花的眼镜,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武士刀划出一道银弧,不带杀意,纯粹得像是月光下的溪流。刀锋穿过正义恶魔虚无的躯体,如同切开一团晨雾。
天平静止了,砝码微微颤动,却终究没有倾斜。
早川秋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这不合理——一个复仇者的刀,怎么可能不染"不义"?
石田健司的怒吼在耳畔炸开。这个沉默的男人突然化作一堵岩墙挡在秋面前,皮肤迅速灰白硬化,像是要替同伴挡下所有审判。
"别——!"秋的警告卡在喉咙里。
"过度防卫。"
穹顶的低语带着一锤定音的笃定。
石田的岩石化突然失控,从指尖开始疯狂蔓延。他最后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与恍然之间——原来守护也会成为罪过。
当石化蔓延到嘴角时,他竟对秋扯出一个苦笑,像在嘲弄这个荒诞的规则。
恐惧在队伍里炸开,像打翻的墨汁污染每个人的眼睛。
铃木胜的膝盖先软了,他转身就跑,失重恶魔的能力让他像氢气球般飘起。
"背弃使命。"审判来得比地心引力还快。
铃木的身体越飘越高,在撞上尖顶的瞬间,他下意识抱住了头——这个保护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重回母胎的婴儿。
然后便是熟透西瓜落地般的闷响,他的身体在地上烂成了一团。
田中优美的荆棘比眼泪更早涌出。那些带刺的藤蔓本能地卷向半空的同伴,却在触及铃木血雾的瞬间疯长。
最尖锐的一根直接从她掌心刺入,从肩胛骨穿出,像一株终于找到出口的绝望植物。
伊藤凉太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银链晃动的频率暴露了他加速的心跳。
满地狼藉中,早川秋的虎口裂开处,血珠滴落,在黑色的地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早川秋的右眼跳得厉害。
他盯着正义恶魔——那具悬挂的躯壳,条文编织的身体在昏暗的光里泛着冷硬的色泽。
就像一本被翻烂的旧法典,边角卷了,纸页黄了,可字句还是那么锋利,割得人喉咙发紧。
原来如此。
它的“正义”不是衡量,不是裁断,而是一种绝对的秩序——不容置疑,不容偏离,像铁轨一样笔直地刺进地狱深处。
任何不在它剧本里的动作,哪怕只是呼吸重了些,都可能被判定为“不义”。
而所谓的裁决,剥开那层庄严的皮,底下不过是另一种‘复仇’——对“失控”的复仇,对“变数”的复仇。
右眼的蓝雾翻涌,未来在早川秋的视野里分裂成无数条岔路——
他看见自己挥刀,正义恶魔的天平倾斜,砝码砸下来,压碎渡边的头骨;
他看见自己不动,佐佐木的爪刃劈开空气,下一秒却被自己的愤怒判定为“暴行”;
他看见近藤玲奈的眼镜彻底碎裂,碎片扎进眼球,因为她“窥探了不应知晓的气息”。
每一条路都通向死亡,区别只在死法。
未来恶魔在他的脑内尖笑,笑声像指甲刮擦黑板:“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它的逻辑比地狱的墙壁还硬!”
伊藤凉太不知何时贴到了他身后,呼吸拂过耳畔,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锥,缓缓钉进早川秋的脊椎。
“它的正义是‘固化’的。”银链晃荡,擦过早川秋的耳廓,“而我们活着,呼吸着,想着‘下一步该怎么逃’——这种‘不确定’,对它而言就是最大的‘不义’。”
早川秋侧过头,伊藤的蓝眼睛在暗处泛着玻璃珠似的冷光。
“要打破规则……就得用更不合逻辑的方式。”
他歪了歪头,像个课堂上故意刁难老师的坏学生:“或者……彻底颠覆它。”
身后,渡边的呻吟突然尖锐了一瞬。正义恶魔的天平动了,砝码哗啦啦滑向一侧。
活着的只剩六个——
近藤玲奈蜷缩着,鼻血干涸在嘴角,眼镜裂成蛛网。她太专注嗅探,脑子里除了“气味”空空如也,反而逃过了审判;
佐佐木大辉喘着粗气,爪刃滴着黑泥。愤怒让他头脑简单,鲁莽成了护身符;
渡边太郎半昏半醒,断臂处的荆棘绞得更紧了。疼痛占据全部思绪,他连“恨”都挤不出一丝余裕。
贺山瞬子冷静的像机器人,只关注数据和他是手机,发丝都不曾乱过。
还有伊藤——银链、微笑、冷眼旁观。
以及早川秋自己。
天平缓缓转向活人。
早川秋跨前一步,挡在所有人前面。黑鞘长刀发出一声“铮”低鸣,刃口映着堡垒顶部渗下的幽光。
“你的‘正义’本身就是一种暴行。”
他看着正义恶魔,也仿佛在看着那个执意复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