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脑海里却平白浮现起了那重重门后,她那张落泪的脸。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所见就是真的吗?
他疲惫的闭上了眼,他何时才能想起一切。
宫人们皆散去,只有九歌提着一盏琉璃灯跟在她身旁。
九歌一言不发的跟着,她在外头等候着,也不知里头都发生了些什么,终归是让主子不高兴的事情。
不然为何主子一出了那间房,面色就冷了下来,周身都透着不高兴的气息。
四大宫女之中,九歌最聪慧。
“听雨放在何处?”裴雁回开口问。
九歌想了想,“应是收在了摘星阁,奴婢叫人去取,只是布置在何处?送来公子这里吗?”她当然知道自己主子并不爱抚琴,纵使这听雨是大家所制,当今存世四大名琴之一,是贺公主十五岁生辰之礼,也不过束之高阁,收在那暗无天日的盒子里,再是名贵,也不过个死物了。
但有人会呀,某人当年可以一曲奏天下之势,名动上京。
裴雁回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谁说是要给他了?”
九歌立刻回话,“是奴婢错了。”
“不是说近来傻狍子都下山来觅食了,叫人给养在了马厩吗?明个儿放出来我瞧瞧。”
“是,主子。”九歌得令,“那听雨可就安置在未名亭?”
“嗯。”裴雁回应了一声,穿过长廊回了她的寝殿。
*
长乐宫终究不是他的长留之地。
和公主之间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至少在他记忆复苏之前,他并不想继续下去。
譬如昨夜。
无言一整夜未睡,天色将要亮时,他终于疲倦的合了眼。
房中还残留着那股奇异的冷笑,就像带来那股香气之人仍然还在他身旁。
直到又有叩门之声响起,他已经起身,神色如常。
瓶儿领着人送来了热水和药,“公子醒了?”
见他醒了,瓶儿才放开了声音说话,“公子面色发白,可是不大舒服?是伤口头,还是头疼呢?”
“我无事。”
“主子今日在未名湖赏景,她有吩咐,公子若是想见她,自去未名湖便是。”瓶儿又道。
无言端起那碗汤药,闻言汤药停在了唇边,苦涩的滋味在唇间蔓延开来。
昨夜他们算是不欢而散。
那位公主离开之前眼中的怒气,不知为何,他看得很是分明。
*
裴雁回说了要赏景,未名湖旁自会布置一番,那柄名为听雨的琴被安置在了未名亭中。
既然有琴,自该还有乐师才是。
可也无人弹奏。
虽说如今已不下雪,可未名湖上的冰还未开化,山上下来的狍子们被放在了冰湖之上。
这个时节,山上已经没有吃食,狍子们都跑到了山下长乐宫的马厩里偷吃东西,灵素心善,道是万物有灵,既下山来讨食,就叫人准备了些糠饼,让它们能度过这段没有食物的时节。
原本这只是件小事,但是为哄裴雁回高兴,下头人就说了句马厩里长了一群狍子,可是稀罕事。
“当真是群傻狍子。”裴雁回摊开口,她手上什么也没拿,却真引来了一只半大的小狍子往她手心里拱,引得她忍不住感慨。
灵素端来了糠饼,闻言却道:“主子,都说灵山上的狍子们最有灵性,它们知道主子是良善之人,自然会想与主子亲近。”
“只有你们才会哄着我罢了。”裴雁回拿了一块糠饼递给那只还在拱她手的小炮子,不以为意道:“我的恶名可早已经传遍了天下。”
又有宫人来报,“主子,无言公子到了。”
裴雁回仍旧弯着腰喂小狍子,还是这傻狍子好,知道谁对它好,就会亲近谁,不会忘恩负义。
灵素先回过头去,看见无言并没有走向公主,而是走向了未名亭中那柄琴。
她略微皱起了眉,她昨夜不当值,主子去了无言的房间这件事,她是后半夜知晓的。
*
无言本不该先走向亭中,他有看到那位公主正在逗弄着小动物,可他不经意看了一眼亭中摆放之物,就被吸引了所有目光,不自觉偏离了脚步,走进了亭中。
瓶儿欲言又止,又见无人阻拦,便退到了一旁。
他伸手触碰到了琴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悠长,响遍了整个未名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