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茯苓先给她洗干净了伤口,又用烧过的银针轻轻挑开了血痂,将药粉包扎了上去。
是不在意,可药粉沾上了伤口的一瞬间,从指尖传来的痛意传到了心里,仍旧让裴雁回不自觉的蹙起了眉。
比起受伤的那时只有满心的怒火,竟是此刻更痛。
“这几日都不能沾水。”许茯苓说着,她只缠了薄薄的一层纱布,“需得每日都更换一次药,这样才不会留下疤痕,不过我今日又要出趟远门,要五日后才能回来,琢玉姑娘,你需得记着这几瓶药是哪一日用的,不然这伤怕是真的会留下疤痕了……”
“那又如何。”裴雁回不耐回了一句,拂袖就走,她在生气,也不管眼前是谁,半点儿不压着脾气。
留下许茯苓站在原地,琢玉低声道:“许大夫别往心里去,主子这两日心情不大好呢,她不是在冲您发火。”
“我明白,我就先告辞了。”许茯苓认识了多少年裴雁回,当然了解她的脾气,也不往心里去,朝着无言颔首道别,便带着药童离去。
琢玉要去追赶裴雁回,无言伸手接过那一匣子药,“给我吧。”
琢玉诧异,但竟也真的把药匣给了他,又看他是往裴雁回离去的方向走去,想了想便没跟上去,还拦住了瓶儿,“别跟着了。”
不过片刻,无言已经追上了裴雁回的身影,他走到了裴雁回的前方,拦下了她的去路,“公主留步。”
“让开。”裴雁回没有心情听他说些废话。
她往左走,他便拦住了左边,她往右走,他便往右拦。
一来二去,裴雁回抬眼看向他,看见了眼前人眼中熟悉的眼神,在她做了‘错事’,总会出现的充满了不认同的责备目光。
因为太过熟悉,像是根刺一样轻易就可以刺伤她,她快要忍不住怒火了,“我说了,你给我让开。”
可无言就是不让,裴雁回伸手狠狠一推他的胸口,推到了他的伤处,让他忍不住闷哼出了声,可他没有动,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一动也不动的裴雁回的手腕,低头看着她手指上的纱布没有血色渗出,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宫人纷纷察觉到了不对,正待上前,又被琢玉拦下,“先等等,别过去。”
“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无言放低了声音。
裴雁回垂着眼,眼睫轻颤,看见了他的手指上还沾染着淡色的血迹,那是方才为她按住伤口时留下的。
裴雁回一言不发,但也没走。
无言轻叹,自嘲一般,“从我醒来之后,我好像一直在让公主生气。”
“知道就好。”裴雁回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去不看他。
“我从前定不会如此。”无言又说,他的目光轻轻落在了她发上那支还在微微晃动的步摇之上。
裴雁回沉默着,根本不想理他,这人当真是半点儿都没有自知之明,惹她生气这种事明明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如今的我不知自己来处,不知自己是谁,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我如今,与孤魂野鬼无异。”
“你如今活的好好的,又怎会是孤魂野鬼,你忘了过去,只记住以后的日子,这有什么不好?”裴雁回不理解,这人如今还能好好的活着站在这里,说什么自己是孤魂野鬼。
无言轻叹,“公主不是我,所以不会明白,人总要知道自己是谁,才能活在这世上。”
裴雁回这才回过头来,她头一回终于认了真,不喜不怒看着他。
她头一回没有生气。
“我要活着,就得先知道自己是谁。”无言又说,“可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谁。”
原是在不远处观望的琢玉这时附耳听了下头人的传话,不得不上前打断,“主子。”
裴雁回神色晦明,“说。”
琢玉缩了下脖子,“南边儿来了人,正等着见您呢。”
裴雁回看了一眼无言,转身走了。
这次无言没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