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明沧看了书房要进卧室,桑榆顿时警铃大作,三两步跑到明沧前面,张开双臂拦住卧室门口,脑袋飞速运转,磕磕巴巴说:“我,我的房间太乱了,我收拾收拾。要不......你先去洗澡?”
“大中午的洗澡干什么,又没淋到雨。”明沧心觉有古怪,但还是觉得应该尊重桑榆的隐私,后退半步,说:“那你先收拾,我去厨房看看。”
明沧进了厨房,桑榆才火急火燎地蹿进卧室,将那些姻缘薄胡七胡八地乱抱一通,跑到衣柜前,想藏进衣柜里,又觉得不合适;跑到书桌前,奈何书桌太小,柜子里根本塞不下。
“桑榆——”
只听外头一声叫唤,桑榆慌里慌张一骨碌全都塞进床底,翻过身端坐在床上。
下一秒房门打开,明沧脑袋凑在门缝里,稍稍瞟了一眼,见桑榆十分乖觉地坐在床上,脸上还带着极不自然的笑,直接闪身进来,说:“你这不是挺干净的,还要收拾什么?”
明沧三两步靠近,垂首凑到桑榆面前,眉眼挑着坏笑,问道:“你是不是在这屋里藏了什么东西,不好意思拿给我看呀?”
“没有啊。”东西倒是真的藏了,也确实不能拿给他看,可桑榆怎么觉着这话听起来这么怪呢?
桑榆答得轻飘飘的,生硬地把话题一转:“你,找我什么事?”
明沧直起身问道:“你平时在家是吃空气的吗?”
桑榆揉了揉鼻子,半真半假地说:“不是,我平时不在家吃饭,我不会做饭,都是在外边吃的。”五谷杂粮并不是神官的刚需,桑榆上次吃了那个奇怪的牛排,对外面的奇奇怪怪的食物产生了巨大的阴影。
明沧微微皱眉:“水果也是在外面吃吗?零食呢?你不是挺爱吃的?我刚刚去厨房看过了,客厅也看过,你这儿就这么大,一丁点儿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桑榆此时作为一个凡人的窘境,被完全暴露在明沧面前,他抓了抓头发,打算死不承认:“只是恰好吃完了而已。”
他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直视明沧的眼睛,明沧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老滑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他没戳破,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只把这归类为“小孩子也要面子,不想把局促的一面露给人看”。怪不得在别墅,桑榆吃饭那么香......
那,元一白知不知道呢?桑榆有没有把尴尬的一面露给元一白看过?
“元一白带你吃过饭吗?”明沧心中五味杂陈,既希望桑榆说没有,又不舍得听见他说没有。
似乎是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桑榆“蹭”地一下从床上起来,推着明沧往门外走,边走边说:“吃过吃过,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困了我想睡觉,你自己在这儿玩吧。”
桑榆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假哈欠,把明沧推出去之后,就躺在床上偷眼去看,明沧就站在门外,说:“我也困了,我睡哪儿?”
桑榆想着,在明沧家里,他是睡在床上的,礼尚往来,明沧在他家也应该睡在床上,于是他往床里侧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那你也上来吧。”
明沧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桑榆怕他,他一直都知道,还以为桑榆会让他睡书房或者睡沙发,听见让他上床,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脱了外衣三两步跳上床,盖上被子之后,他马后炮地问道:“不用换睡衣吗?”
桑榆心想,他倒是想讲究一些,奈何没钱啊。他孤身一树睡在这儿,有时看书看着看着就能睡着,哪里还想得起来换睡衣,而且就他那点微薄的神力,与其浪费在衣着打扮上,还不如留着好好牵红线。
桑榆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
兴许是昨夜担惊受怕没睡好,桑榆一沾枕头眼皮就有些沉,窝在被窝里,不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明沧才是真的装困,听见桑榆睡着后,他侧躺着,盯着桑榆恬静的睡颜,许久不曾眨眼。
他来之前就在想,管他什么是非对错,月老既然给他牵了个凡人,那他就顺了月老的意思,收了这没心没肺的人。一世欢愉,即便是过眼云烟,可他享过了就是享过了。上天庭想看他堕入情爱无可自拔,他偏要在这情海里过得游刃有余。
然而此刻桑榆就躺在他面前,这一切却和他的设想大相径庭。
远离他,靠近他,明沧的心情可谓是天差地别。原来的那些躁动不安,患得患失,空虚与寂寞,在这一刻,只需要躺在他身边就能得到缓解。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空虚还是满足,明沧以为这些情绪早随着魂魄灰飞烟灭了。而现在,这些情绪失而复得,被桑榆牵动着,这种感觉很怪异,让他既兴奋,又不安。
桑榆开心,他跟着开心;桑榆难过,他的心情也会变得很糟糕,他看不得桑榆和旁人站在一起,看不得桑榆和旁人亲近,看不得桑榆对着旁人笑......桑榆好像是一阵风,看似被他牢牢固在手心,实则早已飞出去好远。
他开始患得患失。
他是一抹孤魂,守了冥府万年之久,世间千变万化,沧海桑田,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嘲笑过痴男怨女,他像是个看客,所有人都只是任由他翻阅的一本书罢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明沧发现,那些人就像是打发时间的话本子,而桑榆,是个有血有肉、让他牵肠挂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