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不愧是在太子殿下身旁,红袖添香耳濡目染的好孩子!”九皇叔的声音猛然响起,萧南风一惊,果然父皇也已站在门口。
众人忙起身行礼,九皇叔却说道:“皇兄你瞧,这小丫头眉目不俗,当配得上臣弟寻了七条大街寻来的那只布虎!”
父皇斥道:“你呀,总这般胡闹,朕的太子也容得你这般骄纵!”
萧南风暗暗握紧了拳头,却听见一声清凌凌的脆声:“奴婢斗胆,敢问王爷,为何要寻布虎?莫不是那日婢子的那句蠢话?”
九皇叔眼中寒意一闪而过,而后笑道:“好娇蛮的丫头,皇兄,臣弟陪你去勤政殿吧,文崇岳那个直脾气大炮仗想必又要让江公公为难了。”
父皇却望向宁芊芊说道:“你且说说,是什么蠢话?”
宁芊芊道:“那日,殿下说,当以史为鉴,前朝苛政如虎,婢子忙问殿下要什么样的虎,婢子好快些去寻针线来。殿下就斥责婢子,蠢东西,若天下之人都似婢子这般不学无术,玩物丧志,那天下黎明岂不受苦!”
“老九,她当年也总这般……打趣你。”父皇喃喃道,九皇叔一愣,忙跟上父皇转身离开。
宁芊芊也忙退了出去,他收回目光,却发觉萧楚溪仍怔怔的望着她,那呆雁般的眼神,像一缕轻纱,笼罩在萧南风身旁,虽无触碰,却甚是恼人!
萧楚溪很快收回了目光,可那扇碍眼的窗,却开了整整一堂。
课间小憩,他快步走出殿外,那丫头忙跟了上来,趁四下无人,他挑眉说道:“小骗子,孤何时说过前朝苛政如虎?”
“那怎么办,我难道要说,太子殿下雷厉风行,一番改革大人虎变,满朝文武无不钦佩?真无趣!你们家!还有,他怎么总要找你麻烦!”她不悦的说道。
顾南风被她一噎,有些想笑,却又冷着脸:“还敢放肆,规矩都没学会!谁准你来这儿丢孤的脸!”
这话有些严厉,她已不悦的侧过身去,萧南风的目光掠过她微红的眼眶,最终落在她无意识望向远处宫墙的、带着一丝惘然的眸子上。宫墙之外,是市井烟火?还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萧南风有些慌了,忙说道:“去玩吧,准你去御花园逛逛,半个时辰,不许多待!”
她果然乐了,礼都没行就那般走了。
不多时,父皇身边的内侍便唤他过去,催的这般急,他忙起身往勤政殿走去,路上却见那丫头居然还在园子里疯玩,没想到长公主也在一旁,他望着那丫头肆意的笑脸,终是有些不忍。
她一向清越的声音,此刻却叫的是:“楚瑶,快来。” 两个影子追着雀儿掠过假山,整个御花园尽是佩玉相叩的脆响。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进殿时,九皇叔正说道:“年少情深,如梦似画。”
九皇叔还不死心,就偏要在父皇面前搬弄口舌是非!
父皇眼中悲伤还未散去,他只得跪的端正,九皇叔忙说道:“太子玉体娇贵,皇兄快别让他跪在潮地下了。”
父皇抬手,他起身肃立,并不与九皇叔争辩,一旁的文大人却径直递了个折子给他:“敢问殿下,名单上的人,可都识得!”
他细细看完名册,恭敬答道:“禀父皇,其中过半是儿臣母族中人。”
父皇抬眸,还未开口,就听内侍传话,靳大人到。萧南风望见父皇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舅父缓缓走了进来,跪地道 :“禀陛下,臣有罪,未能约束族中子弟,犯下此等大祸,实在罪该万死。昨日太子殿下已严厉申斥过,臣已连夜将众人按族规严惩,所贪银两直至方才已尽数收缴,封在院中。请陛下降罪。”
父皇还没开口,文大人已经愤慨道:“区区申斥,便想搪塞弥天大罪?《盛律》煌煌,贪墨逾千两者,轻则流徙,重则枭首!皆因靳家是储君母族,便可视国法如无物,横行无忌吗?此例一开,纲纪何存!”
文大人一副誓要杀之而后快的愤慨模样,父皇望向他,问道:“当如何处置,太子,你说。”
萧南风跪地道:“昨日舅父行的是族规,今日要论的则是国法,当依律裁决。”
文大人怒道:“殿下既言‘依律’,为何却又‘私相授受’?若非殿下通风报信,靳氏怎会如此迅捷?《论语》云:‘其身正,不令而行。’储君若持身不正,以私情凌国法,法不行,社稷何安!”
萧南风迎着文崇岳咄咄逼人的目光,背脊挺直。他能感受到御座上投下的审视,也能感觉到九皇叔那看好戏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意,文崇岳这哪里是刚直,分明是狠厉癫狂,欲置他于死地!
“文大人此言差矣。律法之本,在安民正风,非仅为惩处。若连主动认罪、竭力补救亦被指为‘通风徇私’,岂非堵塞改过之门?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方是律法之本意。南风所为,正是为此。”萧南风拱手说道。
父皇道:“文卿刚直可嘉。然靳家既已认罪追赃,太子亦言依律,此乃持正直言。至于所谓‘通风报信’…”
皇帝目光扫过萧南风,带着不易察觉的深意,又转向文崇岳,语气转沉,“文卿,朝堂之上,论事须有实据,勿以诛心之论责人。所谓‘通风报信’,不必再论。着有司按律详查靳氏涉案者,据实定罪,不得枉纵,亦不得株连。”
文崇岳还要再说,九皇叔却已暗中对他抬了抬手,动作那般细微,萧南风却已尽数看清。
父皇挥手屏退了众人,两人一齐退下的模样,好似文臣武将般泾渭分明。
来不及多想,待众人退净,萧南风忙磕头说道:“儿臣不孝,请父皇责罚。”
却听见至尊之位上传来一声:“风儿,你镇得住他们吗?”
萧南风抬头望向父皇,父皇此刻眼中的神色,让他不知该如何作答,父皇说道:“你去吧,一个月后,朕会当众考较你的武艺,这阵子多去军中历练,记着,大盛从无病弱之君!”
他压下满怀心事,回到东宫,刚进殿,就见那丫头正跪在院中,来不及多问,明悟已上前禀告,母后等在殿中多时。
他忙跪下请安,殿中地上,碎着一地的玩意,九连环、蹴鞠统统被砸烂。宫女递来画轴,缓缓打开,他手惊得一颤,宫人们缓缓退净。母后道:“萧楚溪不日就要离宫分府,本宫便把这女子赐给他为侍妾。有她规劝,省的那莽夫生出异心来。”
萧南风惊慌的说道:“此女粗鄙,未受调教,难当大任,请母后另选佳人。”
母后冷冷说道:“那便赐死吧。本宫教过你,储君不可动心不可有情!”
萧南风忙磕头道:“儿臣对她绝无私情,留她在身边,不过是她是挡灾灵童的圣体,当年春猎便是她替儿臣挡下死劫。此玉牌便是信物!儿臣一直贴身佩戴,不敢有违神谕!”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玉牌,这是他多年前求小舅舅伪造的,惠池仙人的神谕。
母后看到后目光依旧冰冷,萧南风继续说道:“这灵童竟敢勾结储秀宫,儿臣今日便将她交给嬷嬷好生管教,定让她不敢再有异心!”
母后最后说道:“萧楚溪就要去边关建功立业,你父皇的心思,你当真不明白?竟然还整日跟个丫头厮混,简直可笑!你若当真这般不济,那也无妨,三皇子生母早逝,这些年侍奉本宫,无不体贴!本宫言尽于此,若不处置干净,不必再来请安!”
处置……半晌,他猛的松开了腰间玉佩,喃喃道:也罢,孤本就配不上承欢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