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夏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他今天有件很早之前就答应好的事情要去做。
简单洗漱准备开门出去前,他又走回窗前把窗帘拉开,意料之外的万里无云。
阳光游离在高楼之上,初晨的寒凉还未完全散去,光打在手背上是微弱的暖意。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屋子里会出现另外一个人但当他出去时,循着水流声走到开着的浴室门旁时还是有些恍惚。
浴室里黑漆漆的。
挺拔的身影站在洗漱台前,水龙头勤勤恳恳地执行工作。张千艺袖子撸上去单臂撑在台面,嘴里叼着牙刷右手晃动。
林暮夏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张千艺偶然抬头起来从镜子里瞥见一模糊人影,他嘴里还含着牙刷就往前屈指,在剔透光滑的玻璃镜上敲了敲。
咚。
林暮夏回神看过来的同时,乌黑的室内镜中,张千艺指骨落在他脸颊侧。
张千艺洗漱好出去客厅没找着人,他视线一转,在半掩的磨砂门后看到林暮夏的背影。
张千艺走过去,林暮夏正在盯着微波炉里的三明治看。
他看得还怪认真的嘞。
“喂……”张千艺也陪他神神秘秘地弯着腰说道。
靠的近了,簌簌气流钻进耳朵里,细细的痒。
林暮夏偏头,他视线逗留在张千艺脸颊很长时间,久到本尊都不好意思了才说:“你脸上有泡沫。”
“泡沫?”张千艺抬手去摸,在白白净净的脸皮上摸来摸去也没找着,“哪里?”
他话音刚落,林暮夏指腹已经在他额角发鬓处抹过。林暮夏拇指尖剔在食指指腹面上,他将一抹泡沫化开成水,随口说:“没了。”
张千艺看他仔仔细细的动作看得一阵头皮发麻,不经意的脊背窜上阵电流似的。
这也不在脸上啊。
张千艺嘀嘀咕咕时,微波炉叮声响了。林暮夏拉开底下的隔层,从里面拿出两副一次性手套后把三明治取出来递给他一个。
烘培的恰到好处,温度适中,握在手里热乎乎的。
俩人没出去,就在厨房面对面站着。
厨房边缘处架了面长窄形落地窗框住两侧墙壁。旭日东升,赤色的阳光穿梭在两人之间。
林暮夏离桌面近,他拿起玻璃杯倒了杯水给张千艺。
张千艺得到空闲打量他一副全副武装要出门的样子便问:“要出去?”
“嗯。”林暮夏咬着三明治他看向窗外,眼瞳被染成赭色的宝石。
张千艺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比喻,他像慈悲不喜的少数民族信仰神像。
“你想不想去?”神像忽然活了,笑眯眯地问他。
张千艺压根没注意听他在讲什么,开开合合的,他只是想——原来神仙也是凡尘。
“去啊,你带我就去。”
是会蛊惑人心的凡尘。
林暮夏要跨市县去座在同省份更南下的城市 ,他早早就买了票,不知道从哪里给张千艺弄来张商务票。
窗户外,建筑的倒影飞速逝去,森林的狂野和旷远熟悉的海岸线在眸中快成虚影。
橙澄澄的太阳挥洒令人眩晕的光彩,所有颜色叠加暖调,像电影里加了复古滤镜的幻境。
张千艺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自己,在迷瞪的光线下看清了自己眼底淡淡的乌青。
他昨晚顶天了就睡了一小时。
根本睡不着。跟屋子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是被自己想东想西硬生生弄到睡不着的。
现在独处的这一刻才是他消化事情和解决问题的时段。屋子着火这事儿,的的确确给他带了点刺激了。
倒不是说房子多金贵,他只是无端为那间已经住过一年多的房子感到遗憾。
梅冰和张朔在他高一时还没有这么忙,当时他们再次回到和市抢占先机是一面,还有就是和市和他们以往待的大都市不同。
张千艺看破不说破,尽管他们还远远没到退休的年纪,但他能理解人都有要休生养息的时候。
所以,他们一家在里面的种花栽树,把很多在东北的东西寄过来,在一点一点地填充回去,像是居无定所的旅人有了个期盼。
连张钰这个情感凉薄的小姑娘都微微露出来明艳的笑。
他共情且理解张钰在大火滔天时的从容不迫,他们的生活从来不是绝对安全的。
明枪暗箭不得不防,张千艺被家里保护的很好。他对商业没兴趣,老张和梅冰就把对权利喜好的张钰当接班人培养。
他们总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了纵容他。
张千艺深呼吸口气,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病恹恹的脸色好看些。
他在动车上睡着前的最后记忆是平白无故地想念昨晚上那个不知是谁渡给谁力量的拥抱。
一个连姿势都不娴熟的拥抱。
出站之后张千艺以为在市区里,等到他和林暮夏打车坐到偏远的郊外时才意识到自己估算的错误。
车停下来之后,林暮夏领着他沿蜿蜒在古道里的清凌凌溪水走过说:“你都被拐了一路了,也不问问做什么吗?”
他们到的是临江市,比和市还南下。张千艺在初一时在这边待过一段时间,过了把田园牧歌的生活。
他不是很适合悠闲农家小镇古寨的人,张千艺可以来旅旅游但在这些地方待不久,他闲不下来,一闲下来就要不消停地搞事情。
或许是还处于少年人的时期,对比起宁静致远的日子,冒险和未知永远更吸引他。
在后来时,林暮夏笑着说过一句。
你是要永远在路上的人。
张千艺不在意耸肩说:“不问,你不是要制造神秘感吗,给你点面子。”
林暮夏调侃地看他一眼,忍着笑说:“好啊,那你给我点面子。”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间已经到了目的地。张千艺看见巷口的标牌展新,建筑算不上雄伟但是也气派的福利院。
在福利院门口站了个男人。麦色皮肤,高高瘦瘦的,一双深色眼瞳明如火炬,他看起来二十七八正在和保安亭的保安说话。
大抵是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他侧眸瞥过来后霎时喜出望外地冲他们挥手喊:“暮夏,这里!”
林暮夏走在他前面点先上前和男人握了下手,男人好奇地目光跟着打量张千艺,他长长地哟了下说:“好难得,还带了人,这是?”
林暮夏说:“我朋友。”
朋友?
张千艺在短暂间隙了琢磨下这个词,发现居然是目前定义他们关系最合适的。他们不是同班同学,说谁谁谁儿子亦或者什么其他的都不合适。
男人大大咧咧地点点头,他主动朝张千艺伸出手笑着咧一口白牙道:“胡芸,叫我老胡也行哈。”
“张千艺。”
三人走进福利院,胡芸在前面带路,林暮夏跟张千艺解释说:“我之前在国外读书时,会借宿在他们家,回国之后他们参加个临江福利院的义工,有时回来,我正好来看看他们。”
张千艺刚想问哪来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