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质怎么就变了?”
江鹭提高声调,“你说怎么变了?你从上往下施压了,民警还能不能做到客观公正?明明该按照法律和流程办理的案件,为什么要听你怎么说?你有什么权力干预?人人都像你这样,还要法律制度干什么?”
宋魁一早起来就被她质问到脸上来,每回她都是这样,一副大公无私、大义凛然的模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丝毫理解不了他夹在她家人中间有多难办。她能六亲不认,他这当女婿的能吗?明明就是一点小事,最后总要演变成他们夫妻之间闹矛盾、起争执。
想着,他一肚子的火也憋不住了:“我就是有这个权力,我就是插手管了。为你家的事操心还成了错了?你怎么就不能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我怎么拒绝你家人?”
“有什么不能拒绝的?我怎么拒绝你就怎么拒绝,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明明是正常的亲戚关系,就因为你有点权力,非得让你搞成这种权亲交易,不帮忙反而还要心怀愧疚了……”
宋魁听不下去了,打断她:“江鹭,你能不能不要每次什么事上稍微有一点不合心意,就来对着我一顿劈头盖脸地教训?我不是你班上的学生。”
江鹭此刻情绪也很激愤,但话赶话地,再争论下去更不会有结果,只会演变成更激烈的争吵,最后以他敷衍了事的退让回避作为收场罢了。
她停下来,给彼此冷静的时间。
听筒里,谁也没有再说话,无声的沉默震耳欲聋。宋魁沉着气没吭声,心情却七上八下地打鼓。
直到江鹭再度开口:“宋魁,你觉得我做这些,六亲不认、铁面无私是为了谁?这十几年我为你当这第一道防线,你觉得我容易吗?我的心里好受吗?如果不是为你的事业,为我们家庭的稳定,我又何苦这样……”
宋魁预料到她会说这些,也知道自己该为此感到愧疚、为她的辛苦付出表达感谢。但愧疚感就像是一道抛物线,只在头几年达到顶峰,此后便一路下落。十来年了,到今天,他已对她这样的陈述感到麻木、平淡,心中也几乎不再漾起任何波澜。
这是他的问题,他理应调整心态,认真对待她的怨气和委屈。但不知为何,疲惫和倦怠,或许还有因为了解她、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会包容忍让他的有恃无恐,习惯性路径依赖,他几乎没有多想就搬出以前应付她的那套说辞来。
“好了,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以后我注意,行了吧。”
江鹭感到一阵无力。
除了结束这段对话,她不知道继续聊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你休息吧。”
宋魁还想说什么,想跟女儿说几句话,但听筒里已经传来忙音。
挂了电话,他又倒回床上睡了一觉。起来后,意外收到了姜沐发来的短信。
她先是自我介绍并表明发信息的目的,是向他致谢和道别:
宋副市长好!我是姜沐,我与罗总已于今天中午乘机返程。感谢您昨晚拨冗作陪,并在席间给予我诸多关照。今后来隗,或许还要劳您费心,期待与您再会的那天。
宋魁平静地读完,然后便将短信删除了。
诸如此类的信息他早已收到过无数,大部分是在各种场合接触的年轻姑娘发来的,内容以表达尊敬感谢、嘘寒问暖为主,当然也不乏大胆表白的,但更多还是这样隐晦地暗示,试图与他拉近关系。他往往一眼看出她们的企图,除了无趣、无奈,心中也不会泛起任何涟漪。
像姜沐这样不到三十岁就能做到呈天总部高管助理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可她面对调侃和玩笑时却又居然做不到一笑置之,这不矛盾吗?在他看来,前一晚她的自乱阵脚多少是有些表演成分在里边的,也正因为这露出马脚的稚拙,让她显得愚蠢,也让他更加嗤之以鼻。
她和他们的目的不会单纯,一个送到他面前的、长得像二十岁江鹭的年轻女人,处处符合他的审美和取向,如此巧合吗?
周三这天,杜晓飞的案子调解下来了,对方最后松口将赔偿金额从两万降到了八千。江鹭陪着杜晓飞去处理了赔偿,知道他刚买了房背着贷款,手头不宽裕,就取了五千现金偷偷塞到了他包里。
杜晓飞不愿意跟父母说,江鹭只得又给表舅妈打电话,告知他们老两口这事已经解决了,请他们放心。
李凤桃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给她道歉:“小鹭,舅妈那天晚上没控制好情绪说了重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江鹭道:“您是为小飞好,我理解。都是一家人,没什么。”
李凤桃连连应是:“对,都是一家人。你对飞飞的关怀我们也都记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