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正昌打电话来是为了问候,顺便邀请宋魁下周拨冗去企业考察安全开展工作。临中秋国庆前,以节假日考察之名为企业站台,是每年市局领导的固定项目,班子都得往下跑,无非是个优先次序问题。季正昌自然是为了提前挂上宋魁这个号。
宋魁说了些客套话敷衍,也没答应,也没拒绝。
邵明则是问他什么时候在家,给他买了两箱当地的扶贫特色产品,要送去家里,顺便拜望。
宋魁斥他:“这么屁大点的事,给我打什么电话?我在外面陪领导吃饭,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事。”
邵明连声道歉:“那我给嫂子打电话?”
“过两天再打。”
挂了电话,宋魁又翻看了一下信息,才看到江鹭下午快六点和八点多发来的两条微信。微信内容自然是关于秋秋的事,他看完有些恼火,亦有些不安,一面是因为女儿,一面是知道江鹭大概率又要为这事向他发难了。想到这,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疼起来。
酒局作散,回到家已快十二点。
江鹭和秋秋已经睡下,屋里黑漆漆的,以往江鹭还会给他留盏灯,今天不知怎么,连这个待遇也没了。
宋魁拿出手机照着亮,进了卧室。
等他简单洗漱完在床上躺下,江鹭翻身过来,对他道:“你这周已经应酬两晚了,一天比一天回来晚。先不论我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了没有,女儿的事情你也不管了吗?既然同意了我们分工协作,是不是该履行一下你的义务?发信息给你,一个字都不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想用行动来表达抗拒,那我或许是该考虑一下我们的婚姻是不是已经名存实亡了。”
虽然她声音听来很平静,但宋魁还是能感到她在克制着怒意。
这算是对他最后的通牒吗?还是她想要离婚的预告书?
他心知肚明自己此刻已是身处在悬崖边上了,再说错什么、走错一步,或许就是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他心中不是没有愧疚、忐忑,不是不想做点什么安抚她,挽回她。但是这一整天,他零零总总或许连半个小时都没有休息够,他已疲惫至极,大脑已经运转不开,只得靠过去,抱住她息事宁人道:“明天晚上的招待,我跟领导请假,好吧?”
“那晚上七点,我等你回来谈。”
江鹭意识到自己对他还是太理解、太宽容了,这样下去他根本不可能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做出改变。她打定主意,如果他明晚还是不能按时到家,那他大可以从此以后别再回这个家了。她就和他正式分居,让他一个人搬回老房子住去。既然有他没他都一样,那还不如见不着他图个六根清净。
如果连分居都不能促使他下定决心为他们的感情走出困境而努力,她想,或许就真的是时候该考虑离婚了。
第二天下午的推介会闭幕式持续到五点半才结束,郭颖才在会上做发言,宋魁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请假。
好容易等他从会场出去上厕所,才赶紧见缝插针地跟上去,硬着头皮向郭颖才请示:“书记,晚上的饭局我想跟您请个假。孩子昨天因为玩手机的事被请了家长,明天又要摸底考试,孩子她妈一个人实在顾不过来,我这不好再扔着不管了。想着回去跟孩子好好聊聊,做做思想工作、开导开导,您看可以么?”
郭颖才道:“噢,孩子教育问题是大事,耽误不得,是该回去好好聊聊。但是这回这么重要的场合,省市两级这么多领导,我还特意跟汪市长点名要带你,这会儿了你突然走人,也不太合适吧?”
这阵子夹在两个领导中间让宋魁无比难受,尤其这两天,格外如此。汪大川一对他表现出拉拢之意,郭颖才就敲打他;郭颖才稍微提携点,汪大川就给他上压力。他自觉是一仆侍二主,哪个都不好伺候,只好面带歉意地听着,等领导做决定。
他又问:“你给汪市长请过假了没有?”
“提了,他说看您的意见。”
郭颖才心说这汪大川还算眼里有他,想了想,“这样吧,等会儿到餐厅了,你跟领导们都打声招呼,赔个不是再走。”
宋魁都做好他不同意的准备了,哪知领导对下属还是体谅照顾的,连忙点头应好。
郭颖才虽然给他批了条子,但是晚上到了饭桌上,宋魁又被别人架住了。一个上头下来的领导以前也是公安系统出身,昨晚就拉着他聊得投机,今天听他要走,非是不干,硬要让他坐上一会儿。
这一坐,又连着喝了两轮,等他推脱着、赔着不是从桌上下来,已经八点好几了。
一坐到车上,宋魁这心情紧张得简直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立马给江鹭打了个电话过去,向她解释说明没能按时回去的缘由。
江鹭在电话里一片平静,什么也没提,只道:“你先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