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车停到顾氏集团大厦前的主路口,夜色暗涌,璀璨的霓虹晃乱人眼,繁华的城市中心没有寂寞可言。
夜风吹散了白谨纯的困意,他仰头注视百层高的集团主大楼,感到很不真实。
上上一次,还是上上上一次来着?他被人从这么高的大楼天台上推下来,尸体摔成一滩肉泥,私密照在城市日报上挂了三天,为一个悬疑小说当开头。
还有一回,不是高楼大厦,是个悬崖,底下是看不到底的深渊,他是一个浪迹江湖的“亡命匪徒”,被迫劫持了人质,站在悬崖边时身子抖得不像话。
那是他离主角最近的一次,对方出手干脆利落,一箭将他射了个透心凉,坠下高崖时他都没意识到疼。
太多次了,回忆起来有点困难,他只记得,他是尘埃。
“滴滴——滴——”
汽车鸣笛声划破寂静的夜,远光灯闪了两下,白谨纯转头看去,抬手挡了下。
黑色的车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白谨纯遮着眼睛没细看车牌,以为自己挡路了往旁边让开两步。
车窗降下来,沉稳熟悉的嗓音询问道:“怎么站在这儿?”
他一愣,抬头看清后座男人的脸,是顾展宏。
“顾先生!”他脸上扬起笑,往前走近一些,想起刚才秦对他的要求,脚步猛地顿了顿,唇角不自然的扯了扯:“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呀……”
顾展宏晃晃手里的文件夹:“刚从老林那回来,顺路拿个文件。”
如果白谨纯没有先走,这活应该由他的小助理来做,省得他应酬完还要跑一趟。
白谨纯低下头,满是抱歉:“对不起顾先生,今晚我不该提前走的,给您添麻烦了。”
“我可没怪你啊。”
“不过,我想听听你提前走的原因。”顾展宏打了个手势,司机立刻把后座车门打开,请白谨纯上车。
“上来,站在风口里不冷吗。”
顾展宏发话,他没有拒绝的余地,更何况眼下正是他争取好感度的好时机,白谨纯心里这么想着,身体拘谨的坐到了顾展宏身边。
顾展宏偏头点了支烟,淡淡的烟草味在车内弥漫开,他含着烟圈,漫不经心道:“你可不要告诉我,提前离场就为了跑到这楼底下吹冷风。”
白谨纯摇摇头,犹豫片刻,怯怯开口:“不是的,是…是我、我的朋友,他遇到了烦心事……总之您放心,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你的朋友?是林家那小子?”顾展宏神色不变,思索着什么,出声问道:“你跟他关系很好?”
今晚林正廷的小儿子没有露面,林家的管家说是来过,不过没等长辈见面就走了。林正廷当时就拉下了脸,联姻的事本就有待商榷,小辈又如此不配合,他动气也是理所当然。
“嗯,我们是同学,他很优秀人也好,特别照顾我,我跟您说学校里那次就是他帮的我,所以今天晚上他心情不好我才……”提到林知遇他就忍不住多夸了两句,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紧急把嘴闭上。
“这么说来,你觉得他还不错?”顾展宏掀起眼皮看向他,目光深不可测:“那你应该知道我们两家现在的关系,你觉得,他适合跟我的儿子结婚吗?”
白谨纯应该回答他适合,他们很般配。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愁该怎样阻止主角攻受的联姻,现在反倒要捍卫起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来了,但他又想到今晚林知遇不开心的样子,把话咽了回去,反问对方:“您呢?您希望他们在一起吗?”
顾展宏没说话,他深深吸了口烟,雾白色的将他的表情变得朦胧,就和他的心思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白谨纯向他挪近了点儿,探出手小心翼翼的去接那段即将落下来的烟灰,声音和那灰一样轻轻的:“顾先生,您希望的就是我希望的。”
这句话培训的时候Andy告诉他的,顾董需要的就是他要做到的,顾董希望的就是他该希望的。
他垂着眸,温顺乖巧的模样落进顾展宏的眼睛里,连同他的小动作,无一不让人心生怜爱。
要是他的儿子能如此听话就好了。顾展宏倾身按灭烟头,坚实宽大的手掌握住了白谨纯的手,换了个新的话题:“手都凉成这样了,还说不冷。”
“你的身体还没好全,要多注意些。”顾展宏放下集团董事的架子后俨然一副慈父形象。那只大手也只是虚虚拢着他的五指,暖烘烘的,没有进一步动作。
白谨纯入职时间短,要做的工作不多,平时没机会在重要场合和顾展宏接触,既没见过对方黑脸,也没见过顾董低气压的样子,只要他进顾董的办公室,看见的都是好颜色。
虽然系统和他解释过为什么顾慎泽和顾展宏关系不好,他还是很疑惑,顾先生对他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都这么宽容,怎么会对亲生儿子那么凉薄?
“你今晚在林家又是怎么一回事?”顾展宏已经听说了个大概,白谨纯是他带过来的人,当时又有顾慎泽出面维护,自然是没人敢多说什么,只是白谨纯自己惹眼,招了些有心人。
果然瞒不住他,白谨纯忍不住缩瑟了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那个人,我不认识他,是他先找我麻烦的……上次!他要对我做不好的事,我才打了他一下,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碰上……”
这件事捋起来麻烦,那晚他出现在夜场,又跑错了房间,提起来只会越描越黑,白谨纯果断认错:“对不起顾先生,我又给您添麻烦了!我、我会处理好这些的,请您给我点时间……”
“总把自己当麻烦这个习惯不好,以后改一改,还有啊,这事儿是慎泽处理的,你要想道歉就去对他道吧。”
他可听说了,自己那滴水不漏得体了二十五年的儿子头一次这么丢人,让蛋糕奶油给糊了一脸。
“我明天就去!”白谨纯打了个激灵,担心脱口而出:“如果、如果顾总生气了,您到时候帮我说说话行吗?您开口,他一定会听的。”
“嗯?”顾展宏眉头一动,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传了多年,公司内部员工私底下不会没有议论过,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擅自提两人的关系。
白谨纯竟然一脸认真,当着他的面,语气天真的甚至有些孩子气:“因为您是父亲呀。”
这话要是换旁人说,顾展宏一定会当对方是在内涵他教子无方,可白谨纯说的如此自然,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着对他的敬仰。
是纯粹的,小孩求助父亲般无比依赖的敬仰。
一瞬间,顾展宏笑了出来,眼角的纹路看起来深了些。
白谨纯的眉眼长得像钟韵,性格也像,比顾慎泽和顾逸承那两个灾星更像他早亡的妻子。
顾展宏唇角的笑意浅了些,低沉的嗓音略显飘忽,试探询问:“那你…能不能,喊我一声?”
最后那两个字他说的含糊,白谨纯离得近,一下就听清楚了。
他措不及防呆住,眼睛扑闪两下,白皙的脸蛋腾地红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