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许庭云独自坐在十三楼的阳台上叹息。
他心里对林清游有些愧疚,对自己也不是很赞赏。
先是他骗了林清游,齐休之前住这里不假,但早就因为生病离世,房子就留给了许庭云,以最好的朋友的名义。再是自己本来想了无牵挂地离开,在某种程度上“真正”去找齐休,但出发之前却还是没能拒绝林清游的好意,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在他离开后会惋惜的人,欠下的人情没办法还。最后是那首歌……他要是早些时候听到该多好呢?说不定还能有动力去找自己。现在听,只觉得自己可笑。
他放了一浴缸的热水,热气氤氲间想起那句印象最深的歌词:“神明神明张开嘴,让我知道我是谁……”
在一个月之前,他无数次这样祈祷,试图在黑暗中找到方向,却处处碰壁。那段时间,他没日没夜地做他的作品,不放过以前积攒的任何灵感。
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他没睡过一个好觉,完全是不留余力地工作,要把灵光定格在人间,让自己这颗注定的流星陨落得甘心点。
直到刻刀在他眼前一黑时划伤了左手食指,鲜血涌出,抹在雕了一半的人像眼底,紧绷的弦才终于断了。
他从椅子滑坐到冰凉的地上,眼泪在疼痛的催发下想要涌出,他却不敢哭。
双眼已经不再明亮了,它们还经得起一场崩溃的哭泣么?
他抬起头,与未成的维纳斯对视,惊觉他们是如此相像,那滴指尖血简直像血泪,那么……那么悲凉。
眼睛是雕刻者的命啊,当它们无可避免地黯淡下去时,雕刻者生命的火光也就无可避免地矮了、弱了,最后要熄灭了。
许庭云学的文科,从小对生物学不感冒,自从知道自己极有可能遗传到致病基因后,他恨上了明明小却能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基因。
为什么眼疾要遗传给一个凭借挣扎和刻苦换来他人“有灵气”评价的艺术家?为什么发病不早一些、在他还没有义无反顾地投身艺术浪潮之时,不明白得而复失的痛与恨吗?为什么非要,非要在这个大有可为的年纪,化作一把利剑,深深地捅入他的背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