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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还在下雪,在温暖的室内看阳台外的雪像在做梦。开了地暖,许庭云甚至光脚踩在地上从后面抱住林清游,脸在他背上蹭了蹭:“我今天想旷工。”
锅里煎的鸡蛋熟了,林清游用筷子夹了一块喂他嘴里:“那就在家待一天,反正你昨天也说图画完了,要开工了。”
“啊……对。”许庭云走到餐桌前坐下,“我想等雪停,再暖和一点。今天还得去一趟工作室,有材料寄到那里了,要去签收,顺便教你认个路……我很久没有坐你的车了。”
“以后每天都给你当司机。”林清游笑着把意面放到他面前。
番茄肉酱的味道还未消散,车子已在雪晴后开出停车场,来到工作室门口。
许庭云很快处理好事情,上车后说:“刚才我决定,在完工以前不给你看,保持点神秘感。我希望——你能感受到旧人带来的新体验,然后惊喜异常。”
这是一段很骄傲的话,但许庭云的眼睛那么亮,林清游也从来都笃定他一定能做到,于是等着“惊喜异常”。
从这一天雪停开始,一切都步入正轨。艺术家每天闭关六小时创作,对着不同的材料切磋琢磨;大学教授拒绝了连任邀请,每天改完一份又一份论文,再风尘仆仆地去接恋人回家。
车载音箱放的音乐从《三月不适合做决定》到《Cruel Summer》,再从《枫》到《冬日的秘密》,四季轮转一圈,回到《春暖花开去见你》。
南三环到Smiling工作室的沿路景色应着季节变了又变,有爱人和梦想的陪伴,连冬日寒风都不再那么刺人。
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许庭云竟然对北京有了难的归属感。他按时吃药,按时复查,偶尔在周末和林清游自驾出去玩,整个人都变得明媚起来。
他偶尔也会担心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离他而去,但转念一想,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而一切都在变好,那么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说不定风格转变之后更好呢?
林清游说,先带他走遍北京,等最后一座雕塑完工后,办一场告别展,按许庭云的意思把工作室改成纪念馆,就出发。
Go everywhere.
本来许庭云幻想过很多次完工时的盛大心情,就像超新星的爆炸、几十米高的海啸。但真的到了那一天,最后检查一次瑕疵,手指最后一次抚过干了以后略有颗粒感的颜料涂层,他后退半步上下打量——
只是松了一口气,和平常的每一个日子相差无几。
他知道这是完美的了,在他打碎六次半成品之后,第七次重生的浮雕。
最后的、最伟大的作品。
许庭云像往常一样走出工作室的门,给林清游打电话说今天提早完工,可以来接他回家了。
明明林清游不知道浮雕的进展,却像有心灵感应一般立刻把不那么着急的备课工作推到了明天,开车穿过车水马龙,向他而来。
车子停好,许庭云照例向他讨要一个温柔的吻,随后异于平常,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进工作室。
一年以来,这是林清游第一次进工作室,他们都满怀期待。
临时盖上的黑色防尘布被小心取下,夕阳的余晖霎时落在石板上。
林清游在这一天明白,人的呼吸竞能如此轻易地被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