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也霎时明白了此时的处境。
头上传来这声音,再加上刚才那一撞,重芸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宁让的语气透着薄怒。
重芸心想:我在这里不是拜你所赐吗?
她不敢再乱动,怕无意中又撞到头,“侯爷醒了?”
宁让“嗯”了一声,心想重芸并未随自己参与宴会,自己怎会和她躺在一辆马车上。
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那些气体在这个密封的空间中游荡,在他的鼻尖窜来窜去。
常年使毒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马车。
宁让:“我们这是在哪里?”
重芸:“侯爷不记得了吗?”
宁让觉得她在跟他打哑谜,他实在没有耐心,“怎么回事?”
重芸:“我们现在正从乌提王陵回城。”
“乌提王陵?”宁让对此地并不陌生,但他竟然不记得自己去过乌提王陵,这件事让他有些失神,他对于不能自我把控的事情格外在意。
“追月送侯爷回使臣馆后,侯爷非要拉着阿我策马出城,一路跑到了乌提王陵,还遇见了……国师。”她将“国师”两个字声音压小,毕竟这驾马车的侍卫也是车师闲派的。
“车师闲?”宁让拧了拧眉毛,他倒是好久没见过此人了。
“对啊,侯爷想起什么来了吗?”
宁让不语,此时只觉得脑袋晕沉,像是喝断片的样子。
重芸心道:那什么哄小孩一般叫他二郎的事,他最好一丁点都别记得。
他似乎觉得两人这样子躺着说话有些尴尬,于是率先起身坐起来,重芸这下老实躺着,倒是没有再与他相撞。
“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详陈一遍。”宁让吩咐道。
“哦。”重芸当然不会老实全部招认,只是省去了两人那些无关紧要的对话。
她说起车师闲与他的打斗时,宁让打断道:“我与他谁赢了?”
重芸:……
呵,男人。果然其他一切不重要,输赢,最重要。
“国师认出侯爷来了,然后就不想打了。对了,侯爷,国师的用毒技术应该也是不错的,我看你们一边用毒一边打斗,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沉默半响,“回去后不要与人提起今晚的事。”
重芸又没有脑子发卡,宁让的事情她半个字都不会说。
重芸趁他起身,摸黑往后挪,退到马车的角落里,方才觉得退到了安全警戒线以外。她突然想起明天是宁让的休假时间,心道不妙,这男人的休息时间就是她的受难日。
不如趁现在黑灯瞎火,天还未亮,赶紧补觉。
她闭上眼睛继续缩在马车角落里睡觉。
宁让靠在马车的软垫子上闭目养神,他虽然不记得自己醉酒后的片段,但重芸提及的“射星星”,却让他哑然失笑。
十二岁那年,宁让与父母兄长一起路过乌提,良国与乌提、那笙止战后的那几年,乌提百废待兴。
宁默作为深度参与那几场战役的将领,深感战争的艰辛和不易,那时候的乌提大将军巴放提与他作战几年,既是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只是碍于两人的身份,不得已拿起武器,站到了战场上的对立面。
巴放提死后,宁默挥泪封存自己的宝刀。携妻儿出访乌提之时,他特意登上乌提王陵,诚心实意祭拜这位曾经的对手。
兄长宁谦比宁让大6岁,那时已随宁默征战沙场几年,他见过父亲与巴放提的恩怨,也亲眼目睹过他们在军事理念上的惺惺相惜。
那一夜的私人祭拜结束后,为了缓和沉重的气氛,宁夫人指着漫天的星斗,昂着下巴挑着眉问两弟兄:“大郎、二郎,跟为娘比试比试射箭怎么样?”
宁让自是不屑一顾,“阿娘射箭哪里比得过我?”
宁谦则温和地说:“好啊,好久没与阿娘比试了。”
宁默一掌将宁让的头摁下去,“你小子翅膀硬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他一向教导两个儿子要尊敬娘亲,没想到这小儿子总是嘴巴不饶人,自诩习武天赋高,就不将勤加练习放在眼里,三天钓鱼两天晒网,终日钻研哪里的美食好吃,哪里的景色好看,号称要著书立作扬名立万。
好在大儿子继承了自己的衣钵,早早战场上历练了一番。他自小温和勤奋,对待长辈也是彬彬有礼,这让宁默经常生出“不愧是我的崽”之感。
宁夫人笑嘻嘻拿出宁默为她特制的弓,那张弓较正常的弓更小更轻便,拿在手里倒是衬她。
“那为娘便不客气了,咱们来比试‘射星星’吧。”
宁让“噗嗤”一声,“阿娘又在骗小孩了,星星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射得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宁夫人为他们兄弟二人各自分配了一张弓,又对宁默眨眨眼,“默默,你来当裁判。”
宁让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他们夫妻二人都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腻歪。宁让心里吐槽了好几次“默默”,半眯着眼睛不情不愿地举起弓箭。
宁夫人捏了个响指,“来吧,孩儿们,谁先来?”
宁让嘴一撇:“我。”他“嗖嗖嗖”对着星斗放出箭矢,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射完了,又到了宁谦,待宁谦放完所有箭矢,两人一起盯着宁夫人。
宁让仰头催促:“阿娘,快点,该你了。”
宁默又在他头上一顿暴击:“没见到你阿娘正在酝酿吗?有点耐心不行吗?小兔崽子!”
阿娘说的就是真理,阿娘的话就是圣旨,阿娘想干嘛他们都得奉陪。宁让嘴角朝下,弯成了一把小扇子。
宁夫人不满道:“二郎的头迟早要被你打坏了,成了傻子怎么办!”
“成了傻子我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