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晖还是没忍心烧掉这么幼稚搞笑的绝交书,他把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了信封收进储物戒里。免得哪天戚霜降反悔,想收回都没的收。
杨拙对此并无异议,他不关心信的内容,正在脑海里反复揣摩着他自己的第二条推论。
相繇,就是默吾兮?
相繇可是魔族文明崇拜的大邪祟,即使成神也是魔气冲天的杀神无疑。他曾亲眼见过魔域部落是如何祭祀相繇的,那血腥残忍的活祭场面,已经轮回过千百世的他如今回想起来仍会略感不适。
这样的大邪祟,怎么会安安分分地待在墓海海底?
......难道相繇就是墓海天灾秘境几十年爆发一次的罪魁祸首?
如果默吾兮只是相繇披的一层皮,那三条神谕的含义或许就该重新解读了。
不对,是四条神谕。
杨拙莫名地感到一瞬心慌,他早就得出过第四条神谕也许与钟晖有关的结论。如果真的是相繇伪装默吾兮传达了神谕,他就不得不怀疑这一趟莽苍之行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阴谋了。
但他也很快意识到,即使莽苍教廷的确心怀不轨,凭他现在四十三级元王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带着钟晖全身而退。
太年轻了,太弱小了,太无力了。
他必须变强,变得更强,扫清一切障碍,让碍事的家伙们彻底消失——
“杨拙,你吃饭吗?”钟晖响亮的喊声把杨拙拉回了现实,他把食盒一层层拆开放在桌上,盯着食盒的内容物苦笑。
自从第一顿丰盛的接风晚宴起,钟晖便对莽苍的苦寒有了深刻的理解。然而随后几天的伙食更是每一次都在刷新他的认知:各种他说不上名字的腌鱼和腊肠切成薄片,裹上一层白色油脂,配上干硬酸涩的杂粮面包,吃饭简直是一种酷刑。
但元师毕竟不是修仙的道士,做不到辟谷不食。钟晖愁眉苦脸地一点点啃着面包,再看到杨拙依旧神情自若的俊脸,不禁肃然起敬:“你的味觉还健在么?”
杨拙轻描淡写:“我觉得还好。”
回想起在秋枫居时杨拙面不改色地喝下那碗苦药的情景,钟晖心服口服,好奇地问道:“那什么东西才算难吃?”
杨拙歪头想了想,答道:“仁义饼。”
仁义饼?听起来像是用坚果烤出来的点心。钟晖脑海里浮现出了鸡仔饼、凤梨酥和五仁月饼等地球美食,追问道:“那是什么?”
“一种,”杨拙斟酌着用词,“特殊的干粮。”
他简略地概括了仁义饼的做法:把还未干枯的树叶树根捣碎成浆,混合大量的绵土和少量的麸皮,和成一个“面团”,再揉成小饼烘烤成型。
用不着语言多加描述,钟晖的舌尖已经泛起了粗糙的土腥气。他顿时感觉手中的杂粮面包正散发着甜香,一连咽了好几口。
杨拙娓娓道来:
“仁义饼吃下去很难消化,会活活撑死,但不吃就会活活饿死。”
“有些人忍受不了,就偷偷逃往景国其他郡县,再远一些逃到巴丘,甚至逃去魔域郄地。”
“吃仁义饼维生的人,有些是想逃逃不了,但更多的是割舍不下家人和土地的人,仁义饼的名字也是这么传出来的。”
这显然不是什么轻松愉悦的回忆,但杨拙的语气却很轻快。
他想,他总算能讲出一些钟晖不知道的、大概算是有趣的事情。
钟晖放下了手里的面包片,静静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拙的脸。
杨拙望向他的眼神中隐隐蕴藏着一种期许。钟晖终于注意到,杨拙给他讲前世的事不是为了单纯的发泄,也不是故意装可怜。似乎更像是在讨他开心?或者说,在努力跟他找共同话题?
用这种......自虐一样扭曲的方式?
说实话,他完全无法理解杨拙为什么觉得谈论这些听起来就很凄惨的事情会让他高兴。
钟晖深深呼吸。
但是,他必须得学着接受。
穿越和重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两道天堑,如果迈不过去这两道坎,他永远都和杨拙隔着一堵无法沟通的墙。
杨拙选择了相信他穿越的真相,与之相对,他也得相信杨拙重生的事实。
他不能总把杨拙当做一颗需要他关心爱护的玻璃心,也不能次次逃避重生残忍痛苦的一面,毕竟那些惨痛的经历也是杨拙支离破碎的一部分。
他想了解杨拙,再多一些。
钟晖起身,把几乎没什么变化的食盒收拾整齐。他倒了两杯水,在杨拙对面坐下,认真地说:“你继续,只要你愿意说,我就一直听着。”
杨拙一愣,旋即眉眼舒展,勾起唇角笑了笑,说:“好,不许反悔。”
这一晚钟晖也没能睡好。前半夜他在听杨拙的回忆录,坦白地说杨拙完全没有讲故事的天赋,记忆也很零碎,基本上想得起什么就说什么。与修炼、战斗、生存相关的,记得非常牢;与他个人经历相关的,差不多都忘干净了。
除了一些无法愈合的伤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