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晖从墙上摘下他认为最普通的那个皮质项圈,沉甸甸的。他的心情也沉甸甸的。
杨拙却显然不是在可怜那个奴隶。他手里握着守卫送来的银色铭牌,正反两面分别篆刻着他和钟晖的名字,象征着归属权和称呼。有很多奴隶从这里开始就失去了自己的姓名,被冠以乱七八糟的昵称。
铭牌一端有一个钻孔,用来挂在项圈上。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杨拙却又想反悔了。
他发现,即使是相对轻薄的皮质项圈,也安装了特质的锁扣,一旦扣上就会自动收紧,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反倒是钟晖耸耸肩,表情很放松地笑道:“没事,你早就跟我说过我会受点委屈,这没什么的。”
杨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言地接过了皮质项圈。
下一秒,皮质项圈在他手中化为齑粉,纷纷扬扬地撒在地上。
这意料之外的展开惊得钟晖眉头一跳,只见杨拙反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条他十分眼熟的黑铁链。叮的一声脆响,铭牌穿过断裂的链条,落在长链正中的位置。
杨拙凑近钟晖身前,伸手将黑铁长链系在对方的颈后。银色铭牌垂下来,悬在钟晖胸口,看起来不像是项圈,反而像是某种装饰品。
“这样就可以了。”杨拙满意地说。
他在墓海之上拼死攥住的蛇环项链,自从断掉之后他就再也没舍得拿出来戴,生怕会坏第二次。
这本来就是钟晖送给他的,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
他原先把这条从未在轮回中出现过的蛇环项链当做救命稻草一般。但如今,他的救世主、他的爱人就站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他没必要再盯着一件死物不放手了。
钟晖摸了摸铭牌,指尖传来凉丝丝的光滑触感。
他有点担心地问:“这样没问题吗?”
这似乎是在规则边缘试探的越界行为。
杨拙忽地扬起一个柔和的浅笑,轻轻地吻了一下钟晖的唇角,压低声音道:“没事的,别担心。”
他不可能让钟晖以身试险。方才那半猫人柜员只说铭牌要挂得显眼,又没说连接铭牌的项圈非得从这一墙的刑具里面挑选不可。
就算说了又如何,这里是郄地魔域。只要不危及领主的权威,魔族与魔族之间的一切争端都可以通过暴力手段来解决。
孰胜孰对,孰败孰错。
二人各怀心事,并未在奴隶收管所多做停留,一场主奴假戏做完,干脆也省去了走访人族商集的时间,直奔绿披风口中“整座翡翠城最耀眼的宫殿”——聚宝盆赌场。
“聚宝盆”的招牌虽俗气,名声却是非同寻常的响亮,不仅规模巨大、财力雄厚,而且直属于黄金夫人管辖,是官营的赌场。刚到聚宝盆的大门前,钟晖便被一左一右两只两人多高的纯金蟾蜍塑像给震撼了。
“烟铃大人的元灵乃是三足金蟾,这一对儿门神雕像也是咱聚宝盆开业十周年店庆的时候,由烟铃大人亲自设计的。”
偌大的赌场内金碧辉煌,一张张赌桌前,兴奋的赌鬼络绎不绝。一只穿着服务生制服、直立行走的大老鼠自豪地拍着胸脯,滔滔不绝地向杨拙讲起聚宝盆的传奇业绩。
钟晖直到此刻也没能习惯魔域里相对文明与绝对野蛮的共存模式,低走行走不再是一种刻意的伪装,而变成了一种自我保护。
“哦对了,先生,请问您今天想玩点什么?兑换筹码请找穿红衣服的女郎,她们也会帮您寄存您的奴隶。”大老鼠殷勤地问。
对待高等魔族,他总是会更尽心尽力一些。
杨拙指了指身旁假装空气的钟晖,缓缓道:“我不玩,他玩。”
大老鼠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微妙,也亏得他黑豆似的小眼还能如此清晰地表达出鄙夷的情绪。但他仍旧保持了身为服务生的待客之道,礼貌地指示道:“那么流程也是一样的,筹码有十金币、五十金币、一百金币和一千金币的额度,每种筹码十枚起兑。”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建议你们去宠物专用娱乐区打发时间。如果非要在大厅和贵宾区游玩,那最好小心自己的脑袋。聚宝盆有很多客人脾气不好,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快步离开了。很快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兔女郎”端着托盘走到了杨拙面前,询问他要兑换多少筹码。
钟晖偷偷在杨拙腰上写了两个数字,后者心领神会,直接将装有五百枚金币的袋子递了过去。
“五十金币,兑十枚。”杨拙说。
兔女郎露出了标准的职业笑容,将十枚绿色筹码交到杨拙手中。
“祝您在聚宝盆玩得愉快。”她轻飘飘地说。
兔女郎走远后,望着人头攒动的赌场大厅,嗅着空气挥之不去的铜臭味,钟晖长出了一口浊气。
他抄起杨拙手中的十枚绿色筹码,走向了离他最近的牌桌。
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先把筹码翻五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