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右边这扇门也没有上锁。
刚一进门,钟晖便被眼前一人多高的巨幅画像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画像中的杏发青年面容俊逸,手挽长剑,一袭红白相间的华美锦衣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潇洒,仿佛下一秒就会一剑划破薄纸跃出画外。
钟晖有点机械地走近那幅画,都没注意到自己迈步时顺拐了。他愣愣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滑过青年衣摆的褶皱。画师显然煞费苦心,笔触惊人地细腻,就连散乱的发丝都描摹得根根分明。
颜料早已干透,纸张略微泛黄,看来这幅画作有些年头了。类似的画像他在秘境边防处里见过,那一份是油印的,没有五官;这一份大概是原件。
画纸上栩栩如生的红衣青年有着与他别无二致的俊逸面容,琥珀色的桃花眼炯炯有神,笑得意气风发。
真的画得惟妙惟肖,甚至比他本人的照片还要好看。钟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观察自己,一时间难以形容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环顾四周,除去正中央最显眼的巨幅画像,房间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地简洁。一面墙边立着一口红木橱柜,另一面墙边并排放着一台书架和一只木箱,挂画后方是一张小书桌。
那边是办公区,这边是休息区?
钟晖首先拉开了橱柜的门。他被扒下来的衣服不知道去哪了,里面还藏着他的手机,而整间喜房里最像衣柜的家具就属这口大橱。
橱柜里挂着几件带绒的大氅,内衬里衣叠得一丝不苟,他的运动服突兀地摊在一摞冬装的最上方。钟晖抓起外套,手伸进内侧的口袋捏了捏。还好,手机还在,谨慎如杨拙竟然会忘记搜他的身。
他果然是不太清醒吧,钟晖默默叹了口气,把手机摸出来塞进那摞衣服的最下方,又把外套丢回原位。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现在两袖清风,根本藏不住东西,还不如铤而走险赌一把。
合上柜门时,钟晖才注意到两扇柜门的里侧各镶嵌着一面全身镜。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奇怪,杨拙明明不喜欢照镜子,特意定制这种衣柜放在这里干什么呢?
还有那些衣服,基本都是暖色系,但他几乎没见过杨拙穿黑色以外的颜色啊。
钟晖啧了一声,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书架。
原木色的书架被各式各样的话本塞得满满当当,钟晖扫了一眼书脊上的书名,非常陌生,他一本都没看过。
噢,不对,还是有看过的。钟晖抽出那本名为《茶楼往事·七》的话本,随手翻了翻。这是部类似于深夜食堂的散文集,他只看过一二三,没想到作者已经写到第七部了。
可惜现在不是看闲书的时候。钟晖把书物归原位,转而打开了一旁的木箱。
掀起箱盖的瞬间,钟晖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为什么箱子里会有一只足球?
他难以置信地捡起那只足球在手里转了一下,不是他熟悉的塑料皮革触感,更像光滑的气球,黑色的色块也有明显的涂抹痕迹。
钟晖突然猜到了隔壁干涸墨迹的真正用途。也许就在他回来的前一晚,杨拙才给这只完全没有实用价值的皮球上完色。
足球下面堆放着几个做工精致的木雕,有小狗,有大狗,有狼,有狐狸,甚至还有青面獠牙的双头魔犬。箱底压着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银色古琴,钟晖对传统乐器一窍不通,但他仍尝试着去拨了几下弦。
在比弹棉花还干燥的破碎琴音中,钟晖缓缓捂住脸,苦笑起来。
他想笑,笑杨拙执着过头就是在犯傻。他说他喜欢踢足球,可惜天玄大陆没有足球只有蹴鞠,所以杨拙就亲手给他做了一只;他说他想养一条狗,无所谓什么品种,所以杨拙把所有跟狗沾边的动物都刻了出来;他说他会弹钢琴,杨拙问他钢琴是什么,他开玩笑似的回答:“钢琴就是钢的琴啊。”
所以杨拙居然也信以为真。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这些琐事,杨拙却较真地一件件实现了。
钟晖合上箱子,他终于明白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仔细想想,经常照镜子的人是他,那是他演员的职业病,暖色系的衣服也只有他会穿。书架上的话本是全新的、他没看过却可能会感兴趣的。箱子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是他闲谈时提起过、天玄大陆上却不存在的。包括把常用的物品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而非储物戒里,也是他刚穿越时的习惯。
换言之,这间房间其实是为他准备的。
也许因为现在是冬天,衣柜里才只有冬装;到了夏天时,杨拙会把衣柜里的冬装都换成夏装吗?就像他真的在这里生活一样?
钟晖无从得知。
他一言不发站起身,绕过画架,走到那张书桌旁。
桌面上只有一只白沙沙漏,上方的沙子都已经漏空了。钟晖一眼认出,这是他从莽苍拿走的纪念品,但早在进入翡翠城之前就转送给了童家的小女儿。
他起初有些疑惑这只沙漏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转念又回想起自己临别时对童雨许下的承诺:沙漏翻转一万次,我就会回来。
一万次,谁会真的去数,谁又能数得清呢。
钟晖没有去动那只沙漏,默默地在书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