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可贺,那盒点心最终没有被浪费。钟晖把每一块糕点掰开,跟杨拙一人一半瓜分了所有点心。他不想浪费杨拙一番心意,味蕾努力在甜腻中寻找其他原料的存在证明,试图论证这盘糕点的合理性。
“其实在我老家、在地球上有很多国家都喜欢把甜品做得非常甜,”钟晖说,“吃一口好像三天三夜都不会饿,能从这里踢着正步走到岳都。”
“你这个跟它们比起来,算小巫见大巫了。色、香、味起码占了两样,不,两样半。那些专业的白案师傅,做得不一定比你好。”
味觉失灵的杨拙静静地听着。他很喜欢钟晖提到“老家”时神采飞扬的模样,以前是,现在更是。以前的钟晖想家时,话语间总带着淡淡的忧郁;现在的钟晖似乎少了很多包袱,只是单纯地与他分享乐趣。
钟晖让他产生了某种怠惰的幻觉,仿佛今夜并不是濒临末日的倒计时前夕,而是某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仿佛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以后还有很多次。
钟晖抿了口茶水,思维开始发散:“这么一想,杨拙,你好像很适合做自媒体博主啊!”
“长得好看,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技能,”他越说越兴致勃勃,掰着手指叨叨细数,“会做糖画、会捏点心、打弹弓打得很准……这不是永远不愁视频选题吗?”
杨拙单手撑着下巴,歪了歪头,问他:“自媒体博主,是什么东西?”
“就是把自己的生活记录下来、再发在网络上给其他人看的人。”钟晖伸出双手,在杨拙眼前比了个框,又缓缓拉回自己身前。在前往莽苍的旅途中他曾给杨拙简单讲过什么叫网络,相信杨拙还没忘干净。
杨拙应了一声,又问他:“用什么记录?”
“现在地球上的相机和手机都能录像,”钟晖说,“虽然相机才是录像质量最高的设备,但大部分人有一部手机就足够用了。”
杨拙追问:“那相机和手机长什么样?”
面对难得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魔尊大人,钟晖尽力用最通俗易懂的词汇描述这两样高科技产物:“相机类似于……装了一个圆筒的黑匣子?手机类似于……一张有厚度的黑色长方形卡片?”
他用食指和拇指虚虚地捏了个尖:“大概这么厚。”
“有厚度的黑色长方形卡片。”杨拙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旋即一翻手掌,把什么东西拍在桌上,推到了钟晖面前。
“是这个,对吗?”他说。
钟晖定睛一看,内心顿时七上八下。熟悉的屏幕裂纹和熟悉的原装塑料壳,这不是他的手机还能是什么!?在逐鹿殿地下时,杨拙替他换了衣服却没搜他的身,他怀着侥幸心理把手机藏在了那堆冬装底下,自以为铤而走险就能瞒天过海。
谁知根本瞒不过杨拙。
“无意间发现的,我猜到这是你带回来的东西,我没有动过。”杨拙平静地说。
钟晖眉头一挑。他以为依杨拙的性格,会因为他隐瞒不报而不高兴,已经在腹中打好糊弄的底稿,结果杨拙就这样轻飘飘地放下了?
杨拙好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思所想,微笑道:“你觉得我会生气?”
“我觉得你要打断我的腿。”钟晖开了个翻旧账的玩笑。
杨拙失笑,轻声道:“怎么可能?”
“你我是夫妻,我岂能不尊重你。”
“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在我视线之内。就算你有天大的秘密瞒着我,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情。”杨拙慢条斯理地说。
钟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没有想象中的鸡皮疙瘩。尊重两个字从杨拙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虽然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杨拙不对劲……
难道他的一举一动,包括破坏锁灵绸、和孟停云方梦雅见面的事,都在杨拙的监控和默许之下?钟晖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跳了跳,但他并不打算坦白。
“我们是夫妻。”杨拙又强调了一遍,“我信任你。”
钟晖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杨拙放弃深究他重生归来的秘密,也不希望钟晖深究自己的秘密。关于末日预言、关于相繇、关于邪神降临的一切,都被堵死在这句“信任”里。若他执意刨根问底,杨拙未尝不会和盘托出,但气氛一定不太愉快。
“凡是配得上你的东西、凡是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杨拙语气轻快,丝毫不知自己刚刚那番话又有威胁之嫌,“你会成为这片大陆真正的主人,人族和魔族的百姓都会奉你为神,到那时……”
“你坐过来。”钟晖打断他对未来的漫漫设想,冲他招招手。
杨拙不解,但乖乖听话,起身坐到了钟晖身边。他看着钟晖摆弄了一下那个叫做手机的长方形卡片,卡片原本漆黑的一面瞬间亮起光芒。
不待他问询卡片为什么会发光,钟晖便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让他的头倚在自己的颈窝旁,笑眯眯地说:“看镜头。”
杨拙不知道什么是镜头。但那卡片闪烁了一下,他的视线本能地追了过去。
他们两人身高相仿,这个大鸟依人的姿势有点别扭,可钟晖没有松手的意思,杨拙更不想起身。他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抬头看着钟晖在卡片上点点划划,直到卡片如微缩的镜子一般映出他与钟晖亲密无间的身影。
“我们的第一张照片。”钟晖笑着说,“杨拙,你表情好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