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岭不同他纠缠,轻轻推了他一把,他只好出了厨房。先去楼上换了身衣服,回到客厅,糜岭还没回来,沙发靠背上搭着他的毛呢大衣。
他躺着等了一会儿,实在无聊,用脚勾了大衣到怀里,去摸口袋里的东西,左边放着些零钱,一只手表,右边一张半潮的手帕,闻起来有股酒香,大概用来擦打翻的酒了。
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还舍不得把衣服放回去,就展开来盖在身上,这时忽然有什么从里袋里掉了出来,他低头去捡,是一个信封,已经拆开了。他从开口处往里觑一眼,瞧见信纸上几行字,也看不明白是什么,就把信封收好又放回了里袋。
糜岭回来的时候看他盖着大衣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就放轻了脚步。坐到他身旁,拿了他的手搭在自己膝头,细细地去看那几个水泡。
王妈把治烫伤的药膏拿了来。
糜岭低着头小心翼翼给他抹药膏,忽然听到他在背后吃吃地笑,一回头就被他吻住了,抱他到怀里,捉住他冰凉的双脚捂在肚腹前,再把大衣裹住他,合上衣襟的时候发现里袋里那封信被动过,原本折起来的角被抚平了。
“你身上好暖和,”姜瓷枕在他肩上喃喃说着,手指轻轻搭在他嘴唇上,“我还想要亲亲。”
他把视线从信封上移开,并不吻他,嘴唇抿住他细白的指头,舌尖浅浅碰到了一个抹了药的水泡,些许的药膏的苦味在口腔里弥散开来。
“王妈都告诉我了。”他说。
姜瓷垂下手去拨弄他衬衫纽扣,解开来又扣上,好半晌才说:“哦……你没有骂她吧?”
“我骂她干什么,这儿你最大,谁敢不听你的,你要做蠢事情,没人拦得住你。”
“哪里蠢了?明明就是你要我哄你开心的。”
糜岭又去咬他手指:“手上全是水泡,我能开心到哪儿去?”
他羞赧地笑一笑,细声说:“你这么心疼我的啊?”
“我就你一个宝宝,不心疼你心疼谁?不许再折腾了,听见没有?”
他不回答,抚弄着手指上的伤:“你有没有尝?我跟王妈学了好几天,可是总是烤糊,吃起来就苦苦的,但是英嬅姐姐说——”
“本来我和她也就是偶尔碰一下面,她能知道我什么事情,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你是说她在撒谎吗?你的奶妈的事情……她还说你哭了呢。”
糜岭沉默下来,拿了药膏重新涂到他手指上,涂完了,才说:“有些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以后不要跟她打听我,她是你的医生,只是过来给你诊脉看病,少和她一起嚼舌根。”
一段话,这许多字,好像刚才他在那儿烧火时候,灶膛里炸开的木柴,啪嘭这样震耳的响,惊得他心口怦怦直跳,不过至少没有火星子溅出来伤了他,可是现在他靠在这个暖热的怀里,感觉头发都要被糜岭的火气点着。
他握着被药膏浸得冰凉的指尖,睫毛颤颤,两颊和下颌也抖得厉害,仿佛是忍不住要嚎哭出来了。
糜岭也知道话说得重了,赶忙来哄他:“舅舅的意思是,小宝用不着做这些事情。”
姜瓷颤声说:“可是你说我做得不够……”
“小宝,”糜岭俯身温温柔柔地吻了他一会儿,手伸进他衣服里,“这样哄哄舅舅不就很好吗?”
姜瓷一点儿不觉得好,他煞白着脸,浑身僵硬,哆哆嗦嗦地发抖,然后还是把手圈住了糜岭肩膀。糜岭扯开了他的衣襟。他摸着他短硬的头发,仰头怔怔望着头顶灼亮的灯,眼泪扑簌簌地流。
一夜都很恍惚。他只大约知道上半夜在楼下,下半夜才回了房间,迷迷糊糊闭了会儿眼睛,感觉又在被拽着晃,掀了掀眼皮,看见窗外暗蒙蒙一片,就以为还没有天亮。正想再睡会儿,忽而一声惊雷,吓得他又睁了眼,才知道是天气不好,外面才这样暗,现下或许已是第二天了,就转头问:“阿岭,几点了?”
糜岭去摸大衣,从口袋里拿出手表看一眼,说:“九点钟。”
“你不要去工作吗?”
糜岭吻着他含糊说:“再一会儿小宝……”
他不舒服,也很累,但不敢说不要,害怕不如糜岭的意,就再也找不到下山去看一看的机会了,委屈得一直哭。
糜岭见状也大概知道了他难受,就没再过分地折腾他。
姜瓷一时收不住泪,视线朦朦胧胧,模糊看到白蒙蒙两条直而长的雨雾飞到窗前,拢住了一棵本就郁郁的常青树,现在叶片吸饱了雨水,更是热烈鲜活,在那两条雨雾之间摇荡,搅扰得周遭水汽沥沥地往外泼。
王妈来请了两回,第三回敲门时糜岭在穿衣服。他见屋子里那盆炭火都烧尽了,就让王妈进门来加炭。她不敢多瞧,低着头,但一直听见姜瓷啜泣着哭得一抽一抽,还是忍不住往床上瞥了一眼,他一点点儿腿露在被子外,青青紫紫,简直像挨了一夜的打,再看他的脸,惨白,眼神混沌,惘惘然望着窗外的雨,整个人仿佛痴傻了似的。
她心里惶然,正想叫他一声,糜岭先开了口,说:“去拿点吃的来。”
见她走出去了,糜岭又俯身去抱姜瓷,轻轻揉着他肚子,说:“还疼?”
姜瓷摇摇头,攥着他衣领哀哀地说:“现在够了吗,可以了吗,可以带我下山吗?如果是你跟周盛业说的话,他应该会答应的,你去求求他,好不好?好不好?”
糜岭摸摸他哭得血红的眼睛,说:“舅舅想想办法,别哭了。”
想想办法……算什么回答?姜瓷看着他眼睛,试图从里面辨别出他话里的意思,可是他只瞧见那眼底倒映着一个苍白渺小的自己。他松开他衣领,撇过脸去。
糜岭仿佛没看见他凄哀的神色,若无其事地又亲亲他脸颊,说:“乖一点,好好吃饭,我再来看你。”
他没应声,听着他的脚步渐远了。不一会儿他也起来了,就裹着一条薄毯子跑下楼,跑到厨房里。王妈见了他,赶忙拽他出去。他不肯,与她拉扯着走到灶台边上,四下扫一眼,看到一旁水池底下的倒剩菜饭的桶里,飘着几块已经被泡软胀开的锅巴。
王妈拽着他说:“昨晚上三少爷亲手扔掉的……快回去躺着吧,天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