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假话。

桂花十里飘香。

江异招蜂引蝶。

两者都是极惹人的存在。

她没法说假话。

江异轻而易举地被她的话取悦了，他嘴角弧度上扬，银色的唇钉跟着扯动。

“没听清。”他半边眉梢翘起，吊儿郎当地问，“谁好看？”

“你。”她乖乖回答。

“我是谁？”他嗓音忽而低得发沉。

“你是——”

香气馥郁，少年刻意引诱，叶枝意的思绪被扰得发沉，混沌一片。

她刚出口，猛地顿住。

小脸红扑扑的，她不回答他了。

江异凝视着她，冷峻的眉眼徐徐展开，闷笑从喉头溢出，唇钉闪得耀眼。

这人怎么这样。

叶枝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江异看着面前炸毛的小奶猫，心情好极了。于是他懒懒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叶枝意轻轻一挣便挣开了他的禁锢。

“江异，不许笑了……”叶枝意脸皮薄。

“好，不笑了。”这人嘴里说着不笑，可是眸子里明晃晃的戏谑昭彰极了。

直到叶枝意说了句“你再笑我不理你了”，江异才敛了笑意。

微风吹拂，空气里浮动着桂花的香味。

叶枝意才察觉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男生身上躁动的热气不断将她包裹围剿。

她条件反射似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异此时笑不出来了。

如果她再退上一步远离他，他会让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步她要付出什么后果。

叶枝意浑然不知面前人的心理活动，她问他：“江异，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明明上一秒他的表情张扬极了，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表情又变得冷戾。

“叶枝意，我不准你以后跳舞了。”江异想起他为何而来，嗓音变得硬邦邦的。

不准你跳舞给任何人看。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叶枝意不解，她歪着脑袋认真问：“为什么不让我跳舞？”

“我前面在操场看了你的表演了。”

她“哦”了一声。

不知怎么的，叶枝意有点别扭。

明明操场上这么多人看了她的舞蹈，可是知道江异也是众多之中的一个，她心里生出莫名的别扭。

好奇怪哦。

她停了几秒，纤长的睫毛眨啊眨，不安地问他：“是很难看么？”

他不让她再跳舞，是因为她的舞蹈非常难看么。

是很难看。

江异几乎要开口说这句话了。

最好以他惯常和人说话的方式去毁伤她、消解她。最好迫她敛去一身光芒，让她从此不再跳舞。

想到前面数不清的人看着她跳舞，目光流连在她的身上，他嫉妒得快发狂，暴戾仿佛要撕破他的皮肤。

那一刻，他被嫉妒焚烧了理智，想不顾一切的冲进操场，逼停她。

可是，他不能。

……

面前的小姑娘清透水润的眸子看着他，安静乖巧地等着他的回答。

江异咽下喉头不断涌起的酸涩。

残忍偏执的话到了嘴边，又倏地咽了下去。

他最终认命似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眸子，原本锋利冷然的眉眼柔和得不像话。

他别无选择，只能臣服于他的本能。

只听到他说了三个字：“很好看。”

好看到，肮脏无比的他，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话落，小姑娘乌黑的眸子弯成月牙状，贝齿露出，脸上笑出了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江异说她舞蹈很好看欸。

这几天和他相处下来，没有听到比这句话更动听的了。

江异晃了神，眸子里全是她的影子。

满满当当。

“谢谢你。”叶枝意很清楚自己的舞蹈水准，知道江异或许只是随口说说，但她还是止不住地欢欣雀跃。

“我其实知道自己跳得不好，你不想我跳舞也许是对的。人应该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可是江异，跳舞是我不擅长也要喜欢的事。”

一字一句，坚定无比的砸在空气中。

江异没说话，他心头烦闷到极点。

面前的小姑娘明媚动人，轻而易举让所有人喜欢她。可是万一她也喜欢别人，他该怎么办？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那样，他烦透这世界所有的人。

男人。

女人。

动植物。

只要能引起叶枝意注意的他都烦。

他只想她的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

“对了。”叶枝意突然起来了，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小小的针织钱包。

她想抽出里面的钱还给他。

虽然钱包扁扁的没有多少钱，但已经是她全部的积蓄。

她想要全部还给他。

不想欠他任何东西。

“这是你买盒饭的钱。”叶枝意真心实意向他道谢，“江异，谢谢你给我送午饭。”

“饭菜很好吃。”

她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

“以后不用这样了。”

如果他不喜欢，不用强迫自己做这件事情。而且，她也不习惯。

江异给她送饭后，她百思不得解。她皱着眉细细思索了半天，终于在某一时刻想通了。

八成是张绣阿姨托江异照顾她的，她刚来江城一中，谁也不认识，张阿姨心疼她，想找个人照应一下她。张阿姨在江家的分量不轻，从小看着江异长大，不管江异性子多么恶劣张扬，也会听上张阿姨的几句话。

所以不管江异那时是多么不耐的答应张阿姨这个请求，她真心实意感谢张阿姨和江异对她的照顾。

可是，别人对她好，她也想对别人好，好十倍。可是江异厌恶她，她没法对他好。

江异单手插兜，垂眸看她手上的小小钱包。

小姑娘手指嫩生生的，捏着浅黄色的钱包一角，衬得手指更白了。

他长腿屈着，懒洋洋地接过钱包。钱包正中央绣着的一朵明灿灿的金黄桂花，像极了落在小姑娘头发上的那一朵嫩黄。

针织的钱包做工算不上精致，甚至上面的针线弯弯扭扭。

但江异怎么看觉得怎么可爱。

他晃了晃钱包，嘴角扬起一抹又痞又坏的笑：“这是你做的？”

她诚实地点了点头。

叶枝意不知道江异怎么猜到的，大概是这只钱包的样子太不像一只钱包了。

村里的婶婶婆婆没事喜欢围坐在一起织毛衣，久而久之叶枝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点。

但叶枝意在织东西上没有什么天赋，甚至是村里最笨手笨脚的姑娘了。她织了好几十只，才勉强完成了一只像样的。

也就是江异手上的那只钱包。

婶婶婆婆都笑她笨拙，干事不利索，连最简单的钱包都不会织，以后村里没男人愿意娶她。

那时候叶枝意还很小，不知道“娶”是什么意思。

只记得那阵子，她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被一只钱包追杀。

因为那只钱包照镜子被自己丑哭了，于是晚上来找她算账。

*

叶枝意看他手里捏着那只“丑哭了”的钱包，后知后觉有点难以见人的羞赧。

但是也是她的宝贝，她想把钱包拿回来。

可是这人性子恶劣得很，意识到她的动作，随机手臂随意往上一抬。

几十厘米的身高差，她怎么也够不着。

于是，她只好踮起脚尖去够。可是这人挑着半边眉梢，又慢悠悠地往后退一步，叶枝意失去平衡差点摔了个踉跄。

见状，江异一把捞住她柔软的腰肢，娇软的身子压到他怀里。

他笑得散漫又张扬：“投怀送抱？一个钱包不至于吧？”

“还我。”叶枝意闷声道。

“不是说要感谢我么？”某人懒懒收回手臂，好整以暇，“叶枝意，合着你逗我玩？”

“才没有呢，我说话算数。”叶枝意指了指钱包，“里面有五百块钱。你拿去。”

“行。”某人这次出奇得好说话，漫不经心地把钱包里的钱全部抽了回来。

随后，在叶枝意的目光下，慢悠悠地把五百块塞进了她的手心。

叶枝意：？

“钱归你，这个钱包归我。”江异嘴角噙着笑，好心解释。

叶枝意瞪大眼睛以为听错了，她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江异，钱包不值多少钱的。”

而且是一只不好看的钱包。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想要这只钱包的。

“它值不值是由我决定？懂？”江异眉毛半挑，一说话，银色的唇钉存在感极强。

叶枝意还是不太了解这位江小少爷的脑回路。

她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买椟还珠。

现实版上演。

不过这位大爷喜欢，她也只好随他去了。

可是，看着他脸上极其欠揍的表情，叶枝意忍不住鼓了鼓腮帮子。

还是好气哦。

“江异。”

叶枝意突然出声喊他。

江异一愣，下意识弯腰，低头凝视她。嘴角痞坏的笑不羁极了。

只看见叶枝意轻轻向他眨了眨眼。

他被蛊住。

下一秒，她手心里的桂花全部向他落来。

纷纷扬扬的桂花以自由的弧线洒落。

顿时，他的发顶、肩头满是桂花。

他的世界忽然下了一场满是甜味的桂花雨。

桂花带着少女手心引人堕落的温度。

坠入他的血液。

从此，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