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变了,在不经意间发生改变,但那又能说明什么?”
太阴轻抚少阳的背,偶尔流露邻家姊姊的亲切,平复对方不安的思绪。
而站在一旁,倾听两人,又至目送远去,山复碧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做。
沉静得犹如庭中苦楝树的影子。
待收拾整洁,她才从囊里掏出一枚青梅,含在嘴里慢慢吸吮滋味。
山复碧,与参横谷大部分人不同,她很平凡,做过世家的女儿,兵家的寡妇,以及凄苦的营妓。
经历诸多变故,毅然割舍尘念,甘做谷中人。
她聪明,也很沉默,或许正因如此,才被看中。
巫史集团容许她的存在,被分享秘密,逐渐接触到参横谷真正的冰山一角。
很多事情是不可以思议的。
因为凡人无法实现。
参横谷却拥有这样的力量:让一切存在变得合理。
山复碧深信不疑。
鹭点烟汀,花树重重似画,霜溪曲曲如屏。
山水蒙,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未知尽头去何方。
雅室内有人卜了一卦。
“山水蒙。”
众人并不太信这个,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谁都不起头说话,反倒让咋咋呼呼之人先搏了个热闹。
“天呐,那个,就是那个太子,怎么还活着!”少阳指尖发白,心情很不愉快,“我真蠢,怎么除了辽西,近在眼前的不寻常都没发现。”
“一个两个,难道都是意外?”
他攥紧手上那份资料,继而甩动几下,身躯微颤而缓缓蹲地。
抱头,又问了一遍,“一个两个,难道都是意外?”
当今太子还没被废。
这个问题更严重。
太子是贤是恶,是死是活,他们不在乎。但这个狗男人险些害……胎死腹中,意义就不同了。
少阳开始质疑在这个世界的荒诞。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契合的事实。
他喜欢规律,就像那些高精度、强柔性的齿轮,应该如创造者所愿,规范有序地传动才对。
太阴则证实了心中疑惑。
“这九年的历史,与前世相同,却非完全重叠。”顿了顿,语气更加肯定,“时间上不对等。”
太阳抬眼,苍白皮肤下,血脉透着青紫色,他翕动一对枯黄的唇,问:“你的意思是……”
“没错。”太阴颔首,事情不言而喻。
“当初回溯时间,就该做好心理准备。这种小范围内的驱动本身存在不稳定性。若非时空错乱,由于种种复杂原因,从而产生随机性波动。”
太阳叹口气,声音沙哑,“你想说的是一种可能:怀疑有人做了什么。毫末渺小,未必不会造成宏大影响。”
犹如星体,一旦偏离轨道,哪怕时间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又重新归于原点,也必然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哪里是沧海桑田,是整个星系都要为之震颤。
前世今生,脚印难保叠合。
何况,偏差已经存在。
假使偏偏踩出两条相向的道路,恐怕是殊途难同归啊。
抵达同一目的地之后,又会如何?
分与合,变与不变,谁又能料得准。
少阳听得糊涂,问:“什么意思?”
“时空错乱的概率大不。”
“哪个才大呢?”
“回溯,出现了偶然。”
太阴抿嘴,敛去一丝严肃神色。
他们同属四象一职,实际执掌之责却大相径庭。彼此之间,未必志趣相投。尤其与他,总有股鸡对鸭讲的味道,还需要以师生授课的方式,耐下心来帮他理解。
就像方才,他们只是在讨论,并未辩出确切且合理的答案。可他呢?连他们讨论什么都还糊涂着,又怎能协助什么?
少阴是位金发美人,金灿灿的眸子一闪又闪,像极了午后晒太阳小憩的猫。
“傻孩子,蠢得可爱。”她捂嘴笑,“难道你觉得我们会吃饱了没事干,做些不相干的事情取乐?”
关于外面的风云变化,他们虽不感兴趣,但也会及时留意。偶然性、必然性的道理,不是不懂,因此如果仅仅出现个别差异,未必在乎,引起警觉。
关键在于,那位尊上。
偏偏那位跑去辽西的间隙,幽州两辽局势发生了变化。
而这份变化,竟又与前世不同。
难道世俗的权力之争,波及他们自身?
“直到现在,你依旧茫然。”少阴都快羡慕少阳的天真无邪了。
太阳咳嗽几声,近几日从那里回来后,身体状况就愈发不爽。想想也没什么,一边治一边养,都是老毛病了。只因这份不舒服,断断续续,令人反复受折腾,疲惫之色,多少都透露在脸上了。
他侧目乜斜,“回溯时空,重启人生。这九年来,她在我们眼皮底下成长。基于誓言,困于制约,我们不会做什么,她也做不了什么。那么,造成偏离,咳咳~偏离又是怎么造成的?”
九年了,她从未接触——前世有过交集之人。
他们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