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稚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太残忍了,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她想做些什么,猛地看向霍君安的方向。
火光映照下,霍君安也正看向她。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跳跃的火光下,冰冷得如同深渊寒潭。
霍君安轻轻摇头,示意段稚知别冲动。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到霍君安所在的那一小群妇人少女面前。
挑剔的目光扫过,最后落在霍君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贪婪。
“这个,还有那个,单独看管好。”管事指着霍君安和另一个稍微清秀些的少女,对旁边的官兵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下流的意味,“手脚干净点,别弄伤了。”
验货?!
霍君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悄然摸向了木簪。
段稚知眼睁睁看着霍君安被两个官兵粗暴地架走。
她的心猛地揪紧,但随即想到霍君安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况且此刻担忧无济于事,只能先顾好自己这边。
“看什么看!轮到你了!”一个官兵的鞭子带着破空声抽在段稚知身边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泥点,“滚去河边!洗干净了。”
段稚知被粗暴地推搡着,和其他被选中的青壮男子一起,跌跌撞撞地走向冰冷的河水。
“下去!快!”官兵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着催促。
段稚知咬咬牙,踏入刺骨的河水中。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和其他人一样,麻木地撩起浑浊的河水,清洗着身上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污垢和泥泞。
冰冷的河水冲刷着皮肤,带走污秽,也带走了最后一点暖意。
她刻意避开了脸,只用手胡乱抹了几下,让水痕和残留的污迹模糊了原本的轮廓。
霍君安这一张过于俊美的脸,恐怕会引来比污秽更可怕的麻烦。
清洗完毕,他们被驱赶着,和那批被烙印的奴隶一起,在更多官兵的押解下,沉默地离开了那片燃烧着尸骸、弥漫着焦臭和血腥的人间地狱。
队伍在官兵的鞭打和呵斥下,在崎岖的山路上跋涉了近两天。
饥饿、寒冷、疲惫,像跗骨之蛆般折磨着每一个人。
段稚知凭借着穿越后这具身体惊人的耐力勉强支撑着。
她看到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或被鞭打后挣扎着爬起,或被直接遗弃在路边。
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一座被阴云笼罩的巨大矿山。
原野煤矿山。
眼前的景象,比段稚知想象中最糟糕的还要可怖百倍。
山体被挖得千疮百孔,巨大的矿坑深不见底,散发着硫磺、煤灰和腐烂物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恶臭。
矿坑边缘和山坡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低矮、歪斜的窝棚。
这些窝棚用烂木头、破席子和油毡胡乱搭建,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山风吹散。
污水横流,垃圾遍地,蝇虫嗡嗡作响。
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些矿工。
他们像一群群移动的黑色幽灵,从矿洞深处爬出,或者被驱赶着进入。
每个人都被厚厚的煤灰覆盖,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只有眼白和偶尔露出的牙齿在昏暗中显出一点异样的白。他们大多佝偻着背脊,步履蹒跚,动作机械而麻木。
长期的饥饿和重体力劳动,让他们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肋骨根根分明地凸起,包裹在几乎无法蔽体的破烂布条下。
监工们手持粗大的皮鞭或棍棒,腰间挎着刀,像巡视羊圈的恶狼,眼神凶狠地在矿工中扫视。
稍有懈怠,或者动作稍慢,鞭子和棍棒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
“看什么看!新来的!都滚去领家伙!”一个满脸横肉的监工头子走过来。
监工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段稚知脸上,“那边!看到没?一人一个筐,一把破镐!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矿上的牲口!每天定额挖不够,就别想吃饭!饿死算逑!”
段稚知被推搡着走向一个堆满破旧柳条筐和锈迹斑斑矿镐的角落。
她看到旁边几个新来的奴隶,颤抖着手去拿那些沉重的工具,监工嫌他们慢,上去就是一脚踹倒,引来一阵哄笑。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煤灰和恶臭,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段稚知弯腰拾矿镐,沉重的感觉从手心一直压到心头。
她不知道霍君安现在怎么样了,但眼前这片黑色炼狱,让她明白,比起那些伤残被焚烧殆尽,不过是将他们投入了另一个更缓慢、更折磨人的焚尸炉。
还有那些被带走的妇人少女,她们的命运,恐怕同样也被笼罩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段稚知心情正沉重着,猛然听见那熟悉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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