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至捂着额角爬起来,呼吸急促,王柏放下台灯,条件反射去扶,又瞬间收回手。
这人刚才的话既伤人又叫他心寒,平白的污蔑和贬低偏偏要用在他身上,让王柏的手没办法再抬起来,两肩也塌下去,心里又恶心,又心疼,像看到一个帮助过自己的苍蝇受伤。
卫生间的水声又被雨声盖过。
杨清至在里头清洗。
刚才捂着额头从王柏身前离开时手上蹭了大半血渍,现在两手搓开,淡红色的水悉数冲进下水道。
杨清至脑袋痛,暂时不想出去,皱眉坐在马桶上低头摁着脑袋冷静,却被一阵风吹得打颤。
哪来的风?
他抬头,看见王柏洗完澡后打开透气的窗户。
他的头完全抬起来,从对面看到头顶的毛巾架上面,风正对着一个刁钻角落很没存在感的黑色布料吹。
它晾在颗小钉子上,且挨近天花板,杨清至搁卫生间来来回回这么几趟居然没注意到。
内裤拧得很干,可以闻到香味。
杨清至低下头,将那块布料攥在手心捏了几下,然后张开嘴。
不多时,王柏注视杨清至终于从卫生间出来,随后打开大门,离开。
又不知过了过久。
门吱呀一声。
王柏放弃在思绪里焦灼抬起僵硬的脖子回头,目光从杨清至额头错乱覆盖的创可贴和手臂搭着的裤子上划过。
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在王柏脸上很违和,杨清至靠门边怔怔看着,但却比狐狸还妖昳。
他真的很少看见王柏可怜兮兮,王柏表面温和实则骨头和心脏都硬得很,能让他哭的事真不多。
那现在呢,自己也算一个?
“怎么哭了。”
杨清至抬起沉重的腿走过去,惨淡嗤笑一声,又觉得王柏坐床边抹眼泪的样子是装的,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不由咬牙切齿想象扯的是王柏的肉,着实色厉内荏:“力气那么大不是要打死我么。”
王柏对他丝毫不思悔改、毫无改变的样子感到悲哀。
算了吧,就这样吧,杨清至伤害他,他不是也打了回去?
小学生一样的口舌之争王柏做不到。他站起来,手心攥着找来的酒精棉片,一边撕开,一边抬起手往杨清至头上没擦干净的伤口边缘试探。
杨清至被打怕了,心虚又不着痕迹地往角落后退半步。
创可贴是杨清至找前台要的,镜子都没看就贴上了。然而血迹弄脏的头发他没有擦到,王柏慢慢凑近,拿棉片去擦他黄色发尾上沾着的那缕暗红。
他把杨清至额头上擦干净。
杨清至几乎没什么在乎的东西,除了头发颜色。
如果王柏没记错的话这种黄黑夹杂的发色杨清至已经留了好多年,等黑发全部长长他又会去染,接着长成眼前这种样子。
一成不变,是因为已经习惯,还是真的喜欢?
王柏从没问过,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杨清至抬着脑袋看王柏,把他擦脏的棉片接到自己手心,将臂弯里的裤子和已经烘干的内裤明晃晃递他。
王柏愣在原地看了好几眼,反复确认这是他挂在卫生间的内裤。
他把目光转移到杨清至脸上,盯着他的脸,接过去。
即使对杨清至的热心感到怀疑,但看到那人头上刚刚被他打的伤,还是算了。
——怎么什么事也没有?
——所以他干什么王柏都会原谅他?
像个温柔善良,高大又美丽的天使包容他所有狭窄的心思和欲望,代价只是受一点点轻伤?
杨清至漆黑的眸中仅仅亮了一滴光:那简直太划算了。
大雨初歇,街上空气加倍清新,街边淡黄色的黄角兰在滴水。
身穿绿色工装的环卫工大爷正拿着扫把清扫大道内侧的行人区,泡在水洼的落叶清扫出去,王柏也从原先站定的位置移开:“苏老师。”
杨清至循声看去,只见苏敬从私家车驾驶座上微微侧头寻找停靠位置,再一看,王柏都准备上车了。
王柏低声向杨清至解释:“昨天我没回去苏老师很担心,早上就问我位置,说来接我。”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确实嫌晚,本来就起晚了,等杨清至骑回去还不知道得多久而且还耽误这人工作。
“那你先走,我不耽误。”杨清至艰难将阴沉地滴水的脸色藏起,低头继续把车上的落叶拂下去,在裤子上拍了拍手,将后备箱的樱桃递过去。
昨晚的事,虽马上就有所缓和,但两人仍在僵持,王柏没原谅也再没追究,当下更没久留。
杨清至见他没拿东西就急着回梁宅,一把收回袋子不再说话。
苏敬看着杨清至清理车上积水的背影,以为他会回头打声招呼,谁知道那孩子理也不理他,他回头问王柏:“你哥还在生气?”
王柏系上安全带,“嗯。”
苏敬无奈打转方向盘,他觉得杨清至太倔,但这点又恰好正和梁思鉴有相通的地方,他目光在王柏头上打卷的发梢上:
“昨晚雨下那么大,小柏你是不是没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