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年第一次见到玄陆离是在半年前,刚巧遇上一年中最热的那几天。那时,她正藏在无人区的废弃医院里躲避追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座医院建于二十年前,就建在人类初次抵达失洲的登陆点附近。曾经人们满怀期待地登上这片土地,带着重建家园的美好愿景,在登陆点建起了第一座城市。
然而随着登陆的人越来越多,这里的资源无法再能满足供给。
他们便果断地抛弃了这座城市,前往寻找更加优渥的土地,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街区,以及一眼望不尽的荒漠。
时至今日,除了漫天黄沙和当头烈日,只有逃亡的人才会途经此地。
唐年藏身的医院,是城区里遗留下来的少数建筑之一。虽然经过多年的风力侵蚀,医院只剩下几间不算完整的屋子,但也足够帮她躲过午间的高温炙烤。
她架起狙监视着窗外的情况,忽然发现斜前方一辆敞篷车正朝这边开过来。
恰在这时,放在手边的通讯器突然响起。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来查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期盼许久的好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几条未接来电的通知,都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她顺手回拨过去,这会儿却又突然没了信号。
与此同时,外面的敞篷车开得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废弃医院附近。
唐年透过瞄准镜看得更仔细些,这辆车马力强劲,外形惹眼,看起来不同凡响。
暮光中,落日余晖都好似在为敞篷车卖力打光,连车带人像是被描上了金边,就连扬起的黄沙都显得格外有氛围感。
驾驶室坐着的是个长发女人,头发随风飘扬,看起来潇洒极了。
然而,看着逐渐逼近的敞篷车,唐年只觉得无语。
“有病吧!这破地方开敞篷,不够你显摆的!”
没等唐年继续吐槽,高速行驶的敞篷车不知轧到什么,突然翻了车,连车带人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
唐年下意识就要跑出去救人,冲出门口却冷静了下来。她不知道对方为何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追杀自己,还是别有目的。
但这里终归是无人区,即使她没在车祸里受伤,一个人也很难徒步走出去。
唐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看一下情况。
等她开车赶到时,那女人已经从车里挣脱出来。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像是被摄了魂一般,怔怔地望着自己,暮然地留下一滴泪来。
唐年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对方,虽然从未见过她,却莫名地觉得熟悉。
那人有着出挑的漂亮脸蛋儿,只可惜身形有些清瘦,不免失了人间烟火气。
她的眉眼颇具攻击性,眼眸幽黑深不见底,紧抿起的嘴型看起来就很傲慢,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唐年以前听人说过,这样的人一般心思颇重,不好相与,遇见了一定要远离。
然而她心头却凭空涌出了一份悸动,推着她迈出脚步,一步步地靠近对方。
“需要帮忙吗?”
对方没有应声,只是出神地凝望着她。
“撞傻啦?”
唐年又走得更近些,耐着性子问道:“我问你需要帮忙吗?”
面前的女人这时才猛然回过神来,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
“我是来帮你的。”
“什么东西?真撞傻啦?”
唐年正发愁怎么办时,又听到对方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和我结婚,你的麻烦我来解决。”
听到这话,唐年更觉得莫名其妙,无语地道:“大姐你谁呀?我认识你吗?我就和你结婚!”
“我是玄陆离。”
“呃……谁?”
那女人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哀愁。
“我是你的妻子,前世结过婚的妻子,后来你的每一世,我都很努力地在找你。你不记得没关系,你可以重新认识我,我叫玄陆离。”
她言语恳切,但唐年听着,却只觉得她在胡言乱语。
“唉,多好看一人呀,可惜脑子撞坏了。”
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唐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但在上车之前,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依旧站在原处,遥遥地凝望着自己。她的眼神里似乎藏着好多话,尽是唐年看不懂的那些。
荒漠的风阵阵刮过,裹挟着单薄的衬衫,贴在她高高瘦瘦的身上。
唐年感觉她被这一阵风过去,整个人都在晃荡的衣服里面打着颤。一眼望不到头的荒漠里,她像颗枯树枝一般杵在那里,看着还没有沟壑里生出的杂草结实。
唐年终究还是没法做到袖手旁观,又无奈地走了回去。
“你车还能开吗?”
玄陆离看了一眼几乎报废的车子,递给唐年一个“没救了”的眼神。
“最近的城区应该可以提供救援,你要不试着联系一下?”
“这里没有信号。”
“你带食物和水了吗?”
“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随便吧。”
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倒是让唐年先急了起来。
“你知道在无人区待着有多危险吗?没水没食物你等死啊!”
“谢谢提醒。”
玄陆离失落地垂下眼眸,眼神不再灼灼地盯着她看,言语间也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唐年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心软,在荒漠里飙车的人又不是自己。她一边在心底进行着批评与自我批评,一边认命地回到车里拿了工具箱出来。
她走到敞篷车前打开引擎盖,发现里面的情况比自己预期的糟糕。
玄陆离靠在车头旁边,盯着她的侧脸悠悠地问道:“既然你帮我,我就以身相许吧。“
唐年拿着工具埋头鼓弄,眼都没抬就一口回绝掉。
“别跟我套近乎,老娘修车贵着呢,别想不给钱!”
玄陆离不置可否,眉毛一扬转而问道:“这车还能修好吗?”
“不太好办,这个……”
说话间,唐年披散的长发落到前面,挡住了视线。
“有发圈吗?借我一下。”
玄陆离卷起衬衫的袖口,很自然地将左手送到唐年面前。
黑色细绳在她腕间骨节附近晃动,一下下地弹打着冰玉般的细腕。
唐年看着自己沾满机油的双手,无奈道:“我手不太方便,你递我一下。”
“手不方便,还可以有别的法子。”
“别的?那我用脚趾头挑,你不介意就行。”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玄陆离饶有兴致地回看她,执意将手腕伸到她面前。
唐年将视线移至她的腕间。蓝青色的血管透过皓白的皮肤清晰可见,如一条青龙踞伏在皑皑雪山,隐隐透着一股向死而生的力量。
而自己需要的发圈就落在手腕中间,有办法拿到吗?
当然有。
自己可以用犬牙小心地叼住发圈的一边,然后昂起头缓慢地上移。不过行至腕间的时候要格外注意,最好施些力将发圈往外扯。要不然的话,自己的下唇极有可能蹭到鼓起的青筋。舌尖沾着的星点唾液也许会划过血管,感受到清晰有力的脉搏跳动。
唐年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这个画面。
浸湿口水的发圈,腕间晶晶闪闪的水迹,以及自己怦怦乱跳的心,都很难说是清白的。
她将视线从手腕处离开,慢半拍地咽下猛然增多的口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故意的?”
“你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