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入境第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冬,阴天。
身为将领的三人分道扬镳,攘夷军彻底宣布战败。
久夏的衣冠冢没有碑,旁边葡萄的长势很好,今年能过冬,只是离成珠还远。
为了立碑,战败后,坂田银时第一时间花了半个月去胡子那里,打听久夏的具体年龄。
听到他的问题,消化死讯的胡子像嗓子眼堵着什么东西,最后艰难的说:“他出生于天人入境那年,生日是五月七。”
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的坂田银时整个人凝固了,他被久夏打晕的最后一面就在五月七。
他望向院子的枯枝,维持雕塑的模样反复咀嚼这个日期。
军医在战场上活跃了七年,阵亡那日也才二十岁整。
坂田银时突兀的想起第一次会谈时久夏说:“你们不是我见过年纪最小的。”
……原来是这样啊。
是这样啊。
那年的冬日格外冷,似乎连心脏都要被冰雪冻住,他漫无目的,但又不愿意找一处温暖的地方,放逐四肢在寒冷中麻木。
腰间的真刀换成木刀,过去铁器的寒光变做无害的朴实,像武士的东西依旧踩在幕府的红线边缘,引来旁人异样的目光。一身黑衣的坂田银时不知不觉走到江户附近,侧耳听到一个慌乱的男声,为表一心向幕府的忠诚,他要献出自己的女儿。
他没有进行任何深度思考,用木刀将那个披人皮的兽类狠狠抽到了旁边木门里。
“唉呀,大白天看到双脚直立行走的猪头了,真是怪事。”
“白、白夜叉。”其中一人叫出了他的外号。
“我那么有名吗?”
坂田银时体会了一把入狱。
这个当初连潜入都做不到的地方,如今终于让他“潜入”到了内部。
就是有点、太沉浸式了。
殴打,冷冻,狱卒单纯的暴力发泄行为让他兴致缺缺,这点力道打不折和天人对抗的硬骨头。被押出去的人不会回来,坂田银时后知后觉:这里关的都是死刑犯。
他会被处死刑,自己切腹,然后介错人砍他的头。
坂田银时慢吞吞的想办法,他是不该死,不能死的,比如还没看到葡萄硕果累累。
在他因为这点微薄的期望燃起求生欲之前,牢房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狱卒:“将军茂茂确定了继位日子,今天大赦天下,你自由了。”
入狱半个月,稀里糊涂出狱了。
雪下得格外大,但没有风,那些雪只是轻轻落在他的头顶,肩膀,甚至不能被单薄衣物透出的体温融化。
坂田银时慢慢的扶着墙走,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白衣,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口袋,里面只有空气。
走到没墙的地方,坂田银时弓着身子,不再依靠任何身外之物,就那样摇摇晃晃的向前走。
疼痛,寒冷,饥饿,任何一项都在消磨他的生命力,等他仅凭意志走过很长一段路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墓地。
天寒地冻,在这个时间有人来祭拜的概率很小,但他实在走不动了。
坂田银时停在一个刻着“寺田辰五郎之墓”的碑前,扶着碑上台阶,靠着墓碑背面缓慢滑落。
吞噬四肢百骸的麻木在蚕食他的意志,只是去岁新年,有人拽着他后领将他架走,那样好气又好笑的说:“冷冰冰、脏兮兮的。”
他很困,很想永远沉浸在这些美梦里。
奇迹般的,他听到一道脚步声,停在他靠的墓碑前,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一丝豆馅馒头的香甜。
“喂,老太婆,那是馒头吗,我可以吃吗。”坂田银时睁开眼睛“我爱人,似乎在催我给他扫墓。他埋的地方只有我知道,饿死在这里太不像话了。”
登势说:“那不是我的,是我老公的东西,你问他吧。”
半年后,坂田银时回到葡萄已经长成标记的地方,凝视,短短一年内,泥土已被风吹日晒平整。
他沉思了很久很久,从中午到深夜。
最终伸手,将那个他亲手埋的地方挖开了。衣物被泥土玷污,头发他不敢触碰,最后挑挑拣拣,只拿走了游云。
他将游云洗净,擦干放在“糖分”牌匾后面,下楼去登饰那里喝酒。
有一副好眼神的居酒屋老板娘难得没挤兑他,指间夹着香烟平静陈述:“去扫墓了。”
坂田银时手掌托下巴,喝下一整杯,云淡风轻的:“把墓挖了。”
“……”
“我仔细考虑过,离太远不方便,所以把他的武器带回来了。”坂田银时一副这是个好主意的样子“到日子就把那东西拿出来擦一遍,怎么不算扫墓。”
“……”登势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把香烟在烟灰缸里碾灭,抬手给了坂田银时脑袋一拳。
坂田银时捂头:“!你干什么?”
登势:“真有脸问,是我该问你在干什么吧?挖坟!”
“只是衣冠冢——”坂田银时抬高的声音陡然降下去“……因为,没找到能辨认的身体,那里面只有武器,衣服和…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