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触感被无限放大、延伸。
那一双双手抚摸上来,顷刻间,所有恶意、屈辱、作呕、崩溃诸多情绪灭顶般涌入胸腔,最后浸入四肢百骸。
“大婚那日,你被人掳走,足足五日,你到底去了何地?遭遇过什么?又是怎么回来的?只你心里有数。”
“我顶着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强留你在秦家,是顾全你的名节,别不识好歹。”
“孽障,孽障啊!当初我儿就不该心软,留下你这伤风败俗的祸害,倒叫我秦家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来。”
“阿嫂,求你,放过我们家吧。我阿兄多好的人啊,现在却因你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阿爷也被你气病了,还有我、我本该有一门好亲事的,却也叫你给毁了。”
催命般的话语充斥在耳边,拖住女子沉重的躯体,脚下如有一方泥潭,要将她一点一点吞噬。
“李舒禾,你不该回来的,死在外面多好啊。那样我们就都能过得轻松一点。”
不该回来的?!
她得死。
“女子名节重于山,你被欺负时怎么不抵死顽抗?”
死了才能保全名声,死了才能让她的家人得到安宁。
泥潭里仿若伸出无数双可怖的手,阴湿森寒,拼命要将她拖拽下去。
她恐惧挣扎,却又感到一丝诡异的解脱。
扑通一声——
她终于不用再忍受那些折磨了!
-
晨曦微露时,沈韫珠将满桌散开的案卷收起来,揉一揉疲惫的眉心,伸个懒腰,长舒口气。
就在三个月以前,城南修德坊发生一起新嫁娘被掳案,此后数日县衙的人都搜寻未果,也未收到劫匪的任何威吓信件。
当时众人都以为新娘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谁知,就在新娘子失踪五日以后,竟又毫发无伤的回到了丈夫家中,且无人看见她是如何回来的。
此后县廨对她进行过几次盘问,却都未有成效。
她记不起那几日的经历,也想不起劫匪的面容,只认为那就像是场飘渺虚幻的梦,并非真实经历。
若被逼问地紧了,便会头疼地似要炸开,最后一次还疼昏了过去。
所以,这案子查到现在都悬而未决。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后三个月里又接连有四位新娘子也遭遇了此事,境遇和反应都与头一位受害人相差无几。
劫匪过于谨慎,线索又太少,县衙和大理寺先后都在追查这案子,却至今也没有攻克下来。
所以,现在这案子被神雀卫拿过来,成为了沈韫珠能否录入神雀卫的试金石。
神雀卫在百姓心目中以及朝廷当中皆是个特殊的存在,它设立于两百多年前,中间几经沉浮,而先帝在时又刻意冷落了这个专收女子的卫府,以致本就式微的神雀卫逐渐沉寂下来。
直到九年前新帝继位,重新启用神雀卫,并将身旁极其宠信的宦官燕阙封为大将军来统率卫府。此后神雀卫就重振旗鼓,发展迅猛,短短几个春秋,她们不仅能为陛下搜集各类情报、进行潜伏、策反任务,还在侦缉、抓捕等事务上贡献颇深。
而那些曾被神雀卫所经办的要案,结局皆是根株牵连,伏尸流血,甚至达到了震荡朝野的成效。也正因此,逐渐就令官员们对神雀卫深恶痛疾,却又慑于其权势不敢轻易招惹。
而沈韫珠也是因这个缘由才决心加入神雀卫,她迫切需要得到神雀卫的庇佑。
砰砰砰——
急促地敲门声忽然响起,婢女星摇在门外紧张道:“三娘,方才五小娘子差人递来口信,说是主人为您觅了门亲事,对方是个商人,且、且已五旬有余……”
开门声打断她的话,沈韫珠的声音却出人意料的冷静,边走边问:“姓什么?”
星摇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娘子,亦步亦趋道:“姓史,据说是在西市做珍宝生意的。”
沈韫珠神色微凛,那双好看的杏眸沉冷如刀。
沈直惯是个卖女求荣的恶棍,她早料到会有今日,虽不感到伤心,却仍止不住愤怒。
大虞风俗,多数女子凡二九年华方才谈婚论嫁。她尚不满十八,沈直却迫不及待拿她去讨好一个老头子。
那姓史的,已近花甲之年,却仍是个荒淫无度的,被他折磨致死的姬妾少说有十余人,在京中已是臭名昭著。
而沈直一个京县令却不顾脸面去巴结一个商贾,无非是图对方的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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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直带人来到别院后,就命人先将院子围住,而后步伐稍快地直奔入内。
他了解自家这嫡长女的性情,幼时对他这位父亲虽不亲厚但尚有几分敬畏。
可直到四年前,她阿兄弃世以后,这个女儿就突然与他大闹一场,甚至甘愿受刑也要与他断绝亲缘关系。
虽然最后未能如她所愿,但沈直却逐渐感受到女儿对他的厌恨,偶尔望向他的眼神也充满尖锐的憎恨。
小小的女娃,却叫他感到了一丝恐惧,这让他对这个女儿也生出了几分厌烦与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