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宗内门弟子的青玉腰牌硌在江无尘的腰间,像一道烙印。
晨雾未散时,他便被值日弟子踹醒了草席。
外门尚能蜷缩在药田茅屋,内门弟子却需寅时三刻立于寒潭边吐纳。
霜色道袍宽大空荡,他赤足踩在结冰的玄武岩上,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嗤笑。
“瞧他那样子,莫不真是山下乞丐堆里出身的?”
“嘘——人家可是清溟真君亲点的弟子,当心被割了舌头。”
江无尘垂眼盯着潭面倒影,鬓角垂落的碎发遮住耳尖冻疮。
昨夜替内务堂抄录心经换来的棉鞋,今早不翼而飞,此刻脚趾已黏在冰面上,稍一挪动便撕开细小的血口。
他默念苏钰遥传授的《清心诀》,却总在“灵台空明”四字上卡壳——丹田处的气旋,正将每一缕气息绞成冰渣。
“江无尘!”
执事长老的铜哨刺破寂静,江无尘条件反射地绷直脊背。
三日前他被分到天权峰丙字院,却连门匾都未摸到——楚家那位小公子扬手烧了他的名牒,灰烬撒在鹤鸣涧喂了锦鲤。
“今日练剑,两两结对。”
人群如分海的浪向两侧退开,江无尘孤零零立在漩涡中心。
玄霄掌门亲赐的仙剑在他掌中嗡鸣,剑柄缠的粗麻布渗出血迹——昨日楚家修士“失手”打翻丹炉,滚烫的炉灰浇在他握剑的右手。
“我来陪江师弟切磋。”
楚昭摇着鲛绡扇踱出人群,腰间新换的照夜玉佩叮当作响。
江无尘记得这声音,三日前拜师宴前,正是这块玉佩的主人将滚烫的灵茶泼在他膝头。
惊鸿剑起势的刹那,楚昭的扇骨突然爆出幽蓝毒针。
江无尘旋身欲躲,足底冰层却被暗藏的炎咒融成泥沼。
毒针擦过锁骨时,他听见楚昭附在耳畔的低语:
“魔胎就该烂在泥里,凭什么脏了苏仙长的衣摆?”
剑锋劈开毒雾的瞬间,寒玉冰髓突然在丹田炸开。
江无尘眼前漫起血雾,等回过神来时,楚昭的扇子已断成两截,而自己的剑尖正抵着对方咽喉。
“孽障!”戒律堂长老的戒尺破空而来。
江无尘踉跄后退,却撞进一缕冷香。
苏钰遥的广袖如云霭罩住他颤抖的身躯,惊鸿剑的剑气削断了他半截衣袖,江无尘慌忙伏身叩首。
“本座的徒弟,轮得到旁人管教?”
苏钰遥的云靴碾过满地冰晶,指尖掠过少年后颈,在第七节脊椎重重一按。
江无尘疼得蜷起身子,后知后觉地摸向颈侧——那里浮现的魔纹正蚕食着寒玉冰髓的霜痕。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咬人的狗得拴好链子,下次再对着自己人呲牙……”
“就该拔了。”
苏钰遥俯身,吐息比剑锋更冷:
“去堕仙台旧址跪两个时辰”
尾音未尽,苏钰遥似是心满意足的拂袖而去,
江无尘却读懂了师尊眼底莫名的餍足。
……
不知是根骨愚钝抑或修行懈怠,江无尘总寻不到三日清净。
站桩需立玄铁桩,跪刑必择飞雪天。
苏钰遥尤爱令他在往来弟子最多的晨课时分受戒,仿佛那些私语是佐茶的蜜饯。
初雪覆上弟子单薄肩头时,鎏金窗棂后总映着道绰约身影——银狐裘拥着暖手炉,惊鸿剑穗随轻笑声颤动。
苏钰遥怀中抱暖炉,身上披狐裘,坐在房中看外面雪落弟子满身。
江无尘拜到他门下才发现,这位清溟真君似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若非要出门见人,苏钰遥在私宅里很少有人前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尤其不爱穿鞋袜,就这么赤着脚在宅中走来走去
那香炉往外冒着轻烟,飘到窗外很快就融进雪里。
“腰直些。站都站不规矩,简直丢我的脸”
书卷叩击案几的脆响混着香灰坠落声,
“起来。”
“进屋。”
江无尘从冰面拔出手掌,霜晶簌簌跌进衣领。
僵直的腿迈出时恍若踩着云絮,五步青砖印着蜿蜒水痕,恰停在那双赤足前。
狐裘挟着沉水香兜头罩下,却掩不住身后少年隐忍的抽气声。
“谢师尊。”
房间里满是熏香味,江无尘一进门就被呛了一下,咳嗽几声又换来他师尊嫌弃的眼神。
“啧,怎么没呛死你。”
江无尘捏紧手指,脸上还保持着恭敬的笑
苏钰遥倒是不在意,挥挥手让他把他裤脚卷起,身上那狐裘大氅披到了江无尘身上。
“腿。”,苏钰遥手里拿着一小盒药膏。
玉扣坠地的闷响惊散炉烟,裂帛声里露出斑驳双膝。
江无尘略微瑟缩了一下
冻疮绽作殷红梅蕊,淤紫顺着腿骨漫成暮色层云。
说是为弟子好,美其名曰磨练心性,其实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恶劣心性罢了
苏钰遥指尖蘸着凝脂膏,将药香揉进绽开的皮肉,手指细细描摹着江无尘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