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湾,竭临港附近一处荒凉的角落。
此处群山环抱,地处偏僻,方圆十里内,只有一个叫“旧渔庄”的小渔村勉强沾着点人烟。
几日前,朝廷特殊部门清明司突然来到这里,着玄衣的清明使将通往海湾的唯一入口封锁得密不透风。
傍晚,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由远及近,踏着暮色而来。
只见领头的是一名黑衣侍卫,腰悬长刀,步履沉稳。
“那是……钟侍卫?”
“错不了,是月悬大人到了!”
守卫的清明使交换了个眼神,远远便躬身退让,姿态恭谨。
小轿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穿过山坳,最终停在无名湾那片空旷的海滩上。
远海被残阳泼染成一片熔金,碎星如流萤般闪烁,但转瞬便被海湾内蒸腾弥漫的浓白雾气遮盖,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混沌。
侍卫钟武看了两眼,转身掀开轿帘。
“公子,此处天空晴朗高远,海上却仍迷雾深锁。五爷说得没错,果然有些古怪。”
一个高挑清瘦、皎皎如月般的白衣年轻男子端坐轿中。
南方十月的天气只是微冷,他却已经穿上了毛领披风。一头乌发只用白色丝带松松束起,几缕发丝垂落在银质手炉上方。炉上交叠的手指修长白皙,恍若上好的冷玉雕成。
他微垂着眼帘,视线落在膝头,不知在想什么。直到钟武出声,才缓缓抬眸。
病色为他苍白的脸庞添了几分脆弱,却愈发衬得眉如远黛,轮廓清绝,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秾丽。
“老五学艺不精,是该给他加点功课了。”月悬的目光看向眼前的海湾,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自认愚钝的钟武不敢作声,深怕被五爷牵连,默默从轿子后面推出一张特制的轮椅。
月悬正欲起身,山石后陡然炸开一声亢奋的高呼:
“大师兄——!”
一个黑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裹挟着风声直扑轿子而来。
月悬眉峰微蹙,身形如鸿羽般轻巧侧移,足尖在轿辕处一点,已翩然落定于轮椅之上。动作行云流水。
那人影扑了个空,收势不及险些栽到轿子里,幸而身法灵活,手掌在底板处一撑,腰身拧转半圈,稳稳落地,姿态倒也称得上潇洒。
他站直了,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语气幽怨。
“这么久没见,你就一点不想我?”
来人一身利落玄色劲装,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高高束起,额前散落着几缕碎发,看起来洒脱不羁。
他虽是抱怨,脸上却带着明朗笑意,左耳上的银质耳坠熠熠生辉。
月悬声音冷淡:“说正事。”
“行行行……”
无心瞬间收了苦瓜脸,凑到轮椅旁,殷勤地接过推手,推着月悬往雾霭沉沉的海边走。
“大师兄快帮我看看,这无名湾到底藏着什么猫腻?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转了三天,愣是连根毛都没找着。要不是司命罗盘转得跟风车一样,我都要以为是我多疑了。”
无心向月悬汇报此案细节。
约半个月前,东海连续出现十几起诡异失踪案。当地清明使查了个底朝天,毫无头绪,案子便一路上报到京城眷王府。
无心接到任务后亲自前来调查,一直追到无名湾,结果临门一脚却卡住了,只好求助在瑶光谷医病的大师兄。
月悬安静听完,目光穿透层层雾气,锁定海湾核心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浓白。
“进去看看。”
越往深处,雾气越是粘稠厚重,几步之外,人影便已模糊难辨,方向感更是彻底迷失。
无心手持罗盘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穿行在浓雾中,竟然异常顺利地抵达了对岸山脚。
“奇怪吧?”无心挠头,一脸困惑,“这海湾偏僻得很,水下遍布暗礁,平日鬼影都没一个。我里外探查多次,实在看不出问题所在。”
月悬:“回头,再走一遍。”
这一次,月悬让人沿途捡了一些贝壳握在掌心,不时屈指一弹,贝壳便裹挟着内力破空射向四周的雾气。
贝壳划破空气,发出细细的咻咻声,却尽数落空,仿佛射入虚空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当月悬再次弹出一枚贝壳时。
“嗡!”
空气中传来一阵极为细微的震荡。
眼前的浓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骤然翻滚、退散。
模糊的景象变得清晰,连那无处不在的海腥气也散了不少。
无心神色一凛,绷紧了神经。
一片柔软轻盈的粉色物体,乘着不知何处拂来的微风,轻轻撞上他的鼻梁。
触感清晰,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甜的香气。
无心伸手捏住:“这是……桃花?”
他抬头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周遭景象已经彻底改天换地,哪里还是无名湾?
“幻境。”月悬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手腕一翻,一个青瓷小瓶抛入无心怀中。
“莫医师配的清心丸,每人一粒含在舌下,遇到任何事情不要轻举妄动。”
待众人依言准备妥当,才缓步踏入眼前这片如粉色云霞般连绵盛放的桃林。
淡淡的薄雾始终萦绕林间,将一切景物衬得朦胧缥缈,如梦似幻。
极致的静谧中,一缕悠扬的洞箫声穿透花海,由远及近,伴随着女子轻柔空灵的无词哼唱,丝丝缕缕,缠绕心头。
“来了。”无心压低声音,短刀出鞘,一个箭步抢在月悬之前,循声绕过一株低矮桃树。
然而,前方出现的,并非想象中的凶煞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