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上眼镜,慢慢俯身。
一点轻柔落在友人的唇角。
他直起身,偏过头,看见还剩下半壶的酒,微微弯了弯唇。
樱花徐徐飘落,无声无息。
安吾打开盥洗室的门,抬眸,正对上站在卧室门口太宰治的视线。
穿戴整齐的前黑手党干部,不带一丝感情地凝视着昨晚还紧密拥抱的男人。
“你该走了。”他冷淡地道。
“该走的是你。”安吾漠然望着他,手指痉挛着收紧,握住衣兜里的手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太宰治眯起鸢色眼眸,看了他片刻,而后嘲讽般地笑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曾经三人的住所。
走进了漫天的风雪里。
带着织田作替他买的,与他发色一样赤红的围巾。
忙了几日,终于得以喘息。
坂口安吾咳嗽着出了异能特务科的门。
车被太宰治炸毁后他也懒得再买,要么睡在办公室,要么慢悠悠晃荡回家。
今日亦是如此。
路线走了太多遍,已经熟透,坂口安吾也不去看路,只管专心致志咳嗽,好似要把心连同血,一并咳出来。
他漠然地想,反正,也不会再有谁,替他炖一碗冰糖雪梨羹了。
许是想得太深,又或是太想见到故人,那一刀捅进身体时,他甚至没来得及躲开。
痛楚姗姗来迟,他靠墙滑坐在地,都懒得去捂喷出血的伤,只仰着头费力地喘息,连笑带咳,断断续续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姓。
“闭嘴。”
沙色风衣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踱步而来,低头看他,冷声道,“你就给我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吧。”
“太宰,这一刀不是你捅的吗?”
安吾艰难地喘着气,看太宰治粗暴地给他止血,重重地勒紧绷带。他痛得浑身发抖,却微微勾起嘴角,笑着道,“那个人,是你安排的吧?”
“真遗憾啊,差一点就死了。”
安吾舔了舔干涩的唇,仰头与太宰治阴郁冷酷的鸢眸对视,开口道,“你身上带了枪的吧?给我一枪还来得及。”
“然后让你去见织田作吗?”太宰冰冷地笑了,抬手握住他的脖颈,狠狠将他的头压在了墙上,“你就给我,永远地苟延残喘下去吧!”
“那你呢?”安吾的眼镜滑落下来,咳嗽被压抑在喉咙里,血的锈味在唇舌间弥漫,他突兀地想起了那个吻,酒的香气幻觉般若隐若现。
啊,说起来,那真是一壶好酒啊。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断断续续地笑道:“太宰,咱们两个,谁也别丢下谁。我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啊?啊?”
他伸手握住了太宰的手腕,叹息般地道:“又瘦了啊。”
他们几乎是同时恍惚地想起,那狭窄如獾巢的酒吧,女声低沉沙哑的吟唱,红发男人执着酒杯笑望过来的面容,还有他略带责备的话语:“太宰,要好好吃饭啊。”
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你和我,就是他唯一的“遗产”。
爱与恨,同样深。
又是雪夜。
月与星,一起隐没。
太冷了,寒意侵入骨髓,以至于必须紧紧拥抱,蜷缩起来,才能熬过太过漫长的夜晚。
呼吸彼此交融,吻带着血,凶狠得似要咬断咽喉,记忆里,那场拥抱仿佛就在昨日。
“今天是国际抱抱节哦~织田作。”
“是吗。”红发男人想了想,展开双臂,将年轻的黑手党干部揽入怀中。
他的手掌在干部蓬松的黑发上揉了揉,笑着道:“那就——抱抱节快乐,太宰。”
雪还在下,太阳似乎已经熄灭了,连月光也暗沉。
“安吾。”
“怎么了?织田作先生。”
被突如其来地揽进宽大的怀抱里,烟草和阳光的气息一起渗入,连同指尖一并温暖。
“抱抱节快乐,安吾。”
“今天要早点休息。”
“晚安,好梦。”
那身影笑着转过身,越走越远,消失在月色暖融的长街尽头。
雪无声无息。
如同燃烧后的灰烬。
倦怠,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