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学子:“此言差矣。圣上此举乃是无为而治之道。看似无功无过,然则朝中有孙相坐镇,统领六部协理朝政,吏治清明。
军务边防上,大元帅镇守东都,总领边塞督府及地方道府兵马司,军纪森严。
如此,民间才能呈现时和岁丰之象。
单说一桩,吾等学子今早在刑部外衙看到公示:与往年相较,天下狱讼数量比去年又少一成。”
行脚商人感慨:“确实如此。诸位别小看这一成之数。这可是天下刑案汇总的总量少掉一成。
我等商旅常年行走在外,感触最深。从前夜宿荒郊野岭还要提心吊胆,深怕绿林匪寇抢货杀人。现在啊,运气不好破点小财。运气好时,一年也未必撞上他们一回。”
老农在茶馆门前摊子饮水,抹了抹嘴,插言道:“老朽出门,院门向来不落锁。家中鸡圈豕舍,从没遭过贼手。呵呵,年景好哇,从永庆年间开始,就好啊。”
说完,挑起空担子,哼着乡野小调回家去了。
江湖游侠放下酒碗,呵笑一声:“可不?我们在外头还没动上手,地方兵马司便已闻风带兵赶来,禁止我们打斗。
呵,如今想痛快打一架,都得偷偷摸摸寻那深山老林里去。
这叫个什么事儿。”
“好事。”有人朗声应道。
“哈哈哈……”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那江湖人又道:“这般说来,天下太平倒是小皇帝不干事的功劳。
既然她的功劳这么大,朝廷里那些官老爷怎么就不给她建天机楼?我们听说,天机楼是为楚国公而建。小皇帝对楚国公还真是情真意切啊。朝堂上的老爷们这般为难一个小姑娘对男子的深情厚谊,忒不像话。”
行商之人连连点头称是,八卦起小女帝即将成年纳选夫侍的八卦。
士林学子听他们越说越过,赶紧摇头打断:“诸位有所不知,倘若真要建天机楼,那多高才能表达圣上对楚国公的情谊?非百丈高,不可止歇也。然则,这不是主因。
一旦宫禁之内立起天机楼,百官、民间必竞相效仿圣上,私建园林别庄以表达情爱,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茶客、商旅、游侠听这话,似懂非懂。
有人却恍然:“原来如此啊,”上行下效,君臣互相掣肘,方是兴民定国之道。
*
大朝会上,云簪已经从春梅含苞的少女,长成及笄之龄的娉婷女子。眸光里的神采也从昔日的清亮明澈、狡黠若狐,化作如今寂静寒潭、无波无澜。
她静静看着五年如一日的朝会,面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只觉像过了二十年光阴。
待一声“散朝”响起,她起身向后殿施施然走去。
“陛下,用些茶点吧?”麻姑领着麦芒奉上新做的点心。
麦芒笑嘻嘻道:“陛下,这是婢子新琢磨的式样,请您一定要尝尝。”
云簪拈起一块三色糕,入口即化,与往日那些冰糕没什么两样。
“嗯。不错。你们分了吧。对了,重做一份送去元帅府和左丞府。师父爱吃这些点心。”
麦芒应下,见她开始提笔批折,抿着唇退下。
麻姑候立了片刻,奉上新茶,令菽娇在旁伺候,转去外面的偏殿隔间。
正见黍离、麦芒、稷姜等人在一块吃茶用点心。
“你们又躲在这里偷闲。”
麦芒拉她坐下:“麻姑,我们是尊陛下旨意,在此分食点心呢。”
黍离点头,只吃不语。
稷姜吃着也觉无味,轻叹了声:“麻姑,下个月初八,陛下过完生辰便十五及笄。朝臣们恐怕要提议她纳夫选侍了吧?你与我们说道说道,陛下真的要纳夫侍吗?”
麻姑瞪她一眼,捡起快糕点慢慢品味。
麦芒嘿笑了声:“旁的不好说,楚国公和陛下是娃娃亲。陛下若娶,头一个必先娶他。
不过嘛,他回南蜀这么些年,不知道肯不肯回来。如今,又不知道长成什么骄横模样。”喝口茶,又道,“我倒挺想念他养的那些蛇蝎玩意儿。陛下还是殿下那会儿,还尝过我烤的蝎子呢。”
麻姑轻咳一声,见众人望来,正色道:“陛下宽厚,你们一个个莫忘了本分。此等大事岂是你们可妄议的?”
“麻姑说得不错。”袁云昭从外踏入偏阁,锐眸横扫众人,“陛下在批奏章,你们却在背后闲话家长,好没规矩。”
黍离微蹙眉头。本能不喜欢这个替身大人。
麦芒撇嘴,暗自嘀咕:拿着鸡毛当令箭。
稷姜垂眸不语。
麻姑向她微一欠身,肃容问道:“小袁大人,陛下未有传召,敢问您怎么来了?”
“本官在礼部录完案卷,特来寻陛下叙话。”袁云昭轻咳一声,展开笑脸,“烦请麻姑代为通传。”
麻姑回以一笑,引她出阁,回到太极殿门外。
“袁大人稍候。”
袁云昭见四下无人留意,悄然取出一张银票塞入麻姑手中:“有劳麽麽了。我确有要事面禀陛下。”
麻姑推拒不得,只好暂时收入袖内,入殿禀告。
黍离自偏阁出来,站在袁云昭身侧:“塞钱也没用。麻姑攒下的银子都分给我们买钗环了。”
袁云昭脸色微沉,想到她是女帝明卫之一,旋即绽开笑容:“谁说不是呢。我也是为姐妹们的花容月貌略尽绵薄之力。黍离大人,咱们都是陛下的奴婢,理应互相关照提携。”
黍离回个“你有病”的眼神,撇脸站去一旁,守着殿门。
太极殿内,只有菽娇一人在,麻姑不解问:“陛下呢?”
“陛下让婢子在这等。她去后殿。”菽娇指向案牍,举起一掌,“才批了五本。”
两人绕出大殿,转去后殿,寻半天也没见到云簪。
恰逢孙衍几派人过来,说一会要来求见陛下商量大事。